林柏川没有在茶楼时地肆意,就连坐姿都变得板正了不少,幽幽地说道:“多看看,多看看你自然就明白了……”
有一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拎着一壶水走了进来,不是那种轻巧和桌上茶杯配套的茶壶,而是一个笨重的烧水的铁皮壶。想必这女子就是刚刚那阿婆口中说的阿夏。
阿夏的半张脸都被用长发遮住,但观看这身形,想必年纪也不大,最多也不过是双十年华。
“阿夏,你让严婆不必准备什么,我与我的这位兄弟都是吃过饭才想过来看看你们的。”林柏川直接接过严夏手中的水壶,将自己与周生生的茶碗里面倒上茶水。随后又将壶里面的水全数灌进了暖壶当中,将自己当成是自己家一般。
周生生完全没有见过林柏川这样,不禁心里面对这婆孙二人多了两分疑惑。趁着严夏弯腰的那个空档,周生生这才完全看清楚严夏的全貌,心中大为震撼,却也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默默地敛下眉眼,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撼。
林柏川注意到了周生生紧张的手与低垂下来的眼角,又看了一眼一旁多少有些拘谨的严夏,连忙说道:“阿夏,你先出去吧。去看看严婆婆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严夏出去时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周生生,最后还是因为不知道对着一个陌生的人该说些什么,只能快步逃离这里。
“她叫什么?”
“严夏。”林柏川悠悠地坐下,喝了一口茶碗里面寡淡无味,但是带有一丝甘甜的热水,随即慢慢说起这婆孙两个人。
“她现在用的是母姓,本姓应当是姓华。华大人当时是宫里面的奉御,但在尚药局里面也是人微言轻的一个小官。严夏自小受父亲教导,也格外喜欢药理,华大人便直接将严夏带进了尚药局。可能也是因为天资聪颖,阴差阳错之下严夏也成为了尚药局里面最小的女医。”
“那时候晏康十三,在宫中已经是一个明面上勤奋好学,颇有储君之相,但暗地里面荒淫不堪的人。那一年宫里面突发时疫,随后严夏被调去了晏康的宫里面。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了,周兄想必也可以猜得出来吧……”
周生生神色复杂,望着院子里面,并没有勇气和林柏川搭话。周生生双目涣散,眼神也不再聚焦,周生生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哀戚,“那她的脸呢……”
“热油泼的。”
“为什么?”
“抵死不从罢了。”
“那时候,她多大?”
“严夏,今年十七,当初十五。”
“除了严婆,还有其他家人吗?”
“灭族了……”
“她好像是不会说话……”
“哑了。”
“有证据吗?”
从在杏儿那里得了她的那一份证据,周生生就已经愈渐相信林柏川的说辞。只不过是心中残存的那一点软弱,让周生生不敢去相信,不愿意去相信,这世间竟然会真的有这种禽兽之人,偏生这个禽兽之人是自己的妻弟,是与阿宝,与自己永远都脱不了干系的人……
“三日后,我再约你,到时候我给周兄看证据。”
周生生喉结上下不自主地动了动,走到屋子中央,将自己的后背面向林柏川,不想让林柏川看见自己的情绪。周生生攥紧衣袖处的衣服,问道:“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时候自己尚且不知道林家为了包庇晏康做下的腌臜事情。这件事情是由平叔接手,平叔是父亲的左右手,自小看着自己长大,对自己尤为的亲厚。自知道平叔要为父亲出去办事,自己便央着平叔一块去。虽是没有被应允,但自己自己调皮便跟了上去。
也是在那一晚看见了满是血腥恶臭,夹杂着腐肉乌鸦的乱葬岗。之前所有身为林家继承人的光环,骄傲都在平叔将人残忍地扔在尸堆里面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林柏川嗤笑了一声,却是在嘲笑自己。“我瞧着有气,从乱葬岗里背出来的。”
周生生微怔,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凡是因为……康儿……因为康儿的缘故,银钱,赎罪由周家,由我来一力承担。”
林柏川有些不可置信,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周秉芳,你是一定要是非不分下去了吗!林柏川声音中也带着颤音,怒斥道:“周秉芳,你还是要保他?”
林柏川的声音霎时之间有些大,一下子吸引了在灶间里面的严婆。围着一个围裙就直接跑了过来,湿了水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林柏川瞬间变了一个腔调,安抚道:“无事,严婆您带着阿夏先去忙,不用管我俩。”
听林柏川这么说,任由严婆再怎么担心,也只能由严夏扶着一块去了灶房。
林柏川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又说了一遍,“周秉芳,你还是要保他!”
周生生别过头,唇齿之间艰难地吐出了一个是字。
就算晏康做得再过分又如何,终究是阿宝的亲生弟弟,终究是我的妻弟。就算是我出事,我也不能让他出事。
林柏川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苦笑。周秉芳啊……周秉芳……你耿直得我都不知道该是骂你不分是非,还是该打你黑白混淆。
林柏川泄了气,声音无力,“周秉芳,好好做你的周家家主……”
林柏川踱步走到周生生身侧,与周生生并肩而立,一人面向夕阳落日,一人背对,就好像是注定背道而驰的两个人一样。
“你是林家嫡子又是独子,到时候承袭林家家业与官位,晏康是你的表弟。你为什么偏偏要选一条这么难的路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