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缘一向不错,很乐意和这么一个大美人亲近一些。
苏嫦笑着点了点头:“叫我恒我即可。”
姜浮重复了一遍:“恒,我?”
这是她的小字吗?恒我据说是嫦娥的古名。
苏嫦道:“对,恒,我,不是亡国公主,不是月里嫦娥,也不是可怜寡妇,只是恒我而已。”
姜浮有些尴尬,苏嫦果然是个极其聪明灵透的女子,那些人背后怎么议论她的,她都知道。
姜浮也说了自己久不提的小名:“我的小字叫做雎尔,但我不太喜欢喜欢这个名字,你叫我阿浮就好啦。”
她时常纳闷,凭什么姜渐可以叫做重明,而她只能叫作小麻雀,一点也不威风。
苏嫦话锋一转继续笑着说:“刚才那位是你的心上人吗?”
姜浮忙否认:“不是不是,凑巧遇到了而已。”
苏嫦道:“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却听到别人唤他殿下。能用得上这个称呼,最低也是位嗣王。我觉得和你很是投缘,你愿意听听我之前的故事吗?”
姜浮道:“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
她心中钦佩,苏嫦好豁达,那么多舛的命途居然都能主动说出……
苏嫦讲述了她还在燕国的故事,和衙役所说的版本倒是对得上,只不过更加详细。
苏嫦的阿娘赵施施是个乡野女子,但年少的时候就因为美貌名动燕国。
燕皇好色,有大量使者为他在民间搜罗美女,赵施施便是使者献上去的。
她虽然出生在乡野之间,但皮肤细腻白皙,就连权贵家精雕玉琢的女儿也比不上。
赵施施的容颜,让燕皇一见钟情,六宫粉黛都失了颜色,从此三千宠爱在一身。
燕皇宠爱赵施施,连她的家人都能得到爵位封赏,从一个种地的农夫变成威风的侯爷。她的母亲和姐妹,也都被封为国夫人。
得到绝色美人后,燕皇更沉湎享乐,大陈的铁骑踏破了国门,一路高歌猛进到国都,文武百官都逃命去了,燕皇这才知道国破的事实。
陈的军队马上就要进宫,太监宫女都各谋生路,也有过丰功伟绩的燕皇帝看着满屋子的美酒佳肴,流着泪和爱妃感叹,“为汝如此,至于亡国,为夫无愧,然为帝不堪,九泉之下,有何颜面拜见列祖列宗?”
年纪尚小的苏嫦躲在宫殿的角落,这里和往日不同,不再充斥着欢快的笑语。值钱的东西都被宫人逃难的时候带走了,号称人间第一富贵之地的燕皇宫成了个只有四壁的空架子。
赵施施凄然笑道:“大陈军临城下,妾在深宫,如何得知?妾本农妇,不曾读书识字,又怎知治国之道?石榴裙下山河破碎,如此威力,又何必百万雄师?文官只称颂德行,武官倚势横行,全我之过?酒池肉林,金银满屋,乃我所求?陛下此言,妾承此罪,不得不以身殉国,陛下随后且来!”
说罢,赵施施拔出天子之剑,玉碎花折,绝世佳人的戏码落幕。
说完这些,苏嫦的话截然而止,姜浮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她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那后来呢?”
苏嫦笑着反问:“后来?后来不是很明显了吗?”
姜浮想了一下,被俘的时候,燕皇还是好生生的,想来赵施施那句“陛下随后且来”是落空了。
是皇帝,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把一切罪孽都推到了美人身上,用来成全他那可怜的自尊。
苏嫦还在笑,这笑还是那么柔婉可怜,说话的语气却变了,又果断又坚决。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男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好的时候,金银珠宝流水似得往阿娘那里送,国破的时候,却把罪名往她身上推,逼她去死,自己却有脸苟延残喘。”
“我厌恶他,看不起他,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依附于他,继续扮演一个好女人,充当他深情的戏码。在燕是,在陈也是,直到我遇到我后来的丈夫。”
“他也算是陈的贵族子弟,只是落魄了,为了娶我跟他家里闹绝食,整整五天没有吃东西,饿得只剩一口气在。他家里屈服了,同意我进门,我才终于能摆脱燕的罪名,用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姜浮道惋惜道:“可惜,他死了。”
苏嫦声音很轻,外面刮起来了风,把她的声音也带走了一些,姜浮不得不听得更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