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或许还是原主残留”,嘴上却问了一些话,问萧复暄“乌行雪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问出那句话瞬间,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只是尚不承认而已。
直到他见到了医梧生。
直到医梧生攥着他的衣袍下摆,像当年的医梧栖一样,挣扎着求他杀了自己。
再直到他看见了匣子里的梦铃。
……
他终于承认,这世间并没有一个叫做“鹊都”的地方。
当他驱着气劲,隔空拉起阿杳,借着阿杳的手抽了医梧生的剑,干脆利落刺进对方心脏的那一刻起……
他就还是那个乌行雪。
鹊都络绎不绝的车马、宽阔官道上笃笃的蹄音、熙熙而来又熙熙而往的百姓,那些曲水流觞宴、隆冬百人猎,还有府上停着鸟雀的护花铃……都是一场生造的大梦而已。
他在那场梦里躲了二十五年的懒,终于睁了眼。
但他还是记不起事。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听见了一阵铃音。至于谁摇的铃,为何要睡上二十五年,摇铃前发生了什么,醒来后他又该去做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恐怕只能等梦铃来解。
所以他上了医梧生的马车。
他为何上车,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但是萧复暄为何也上了车,他就有些好奇了。
先前萧复暄的一举一动和反应,乌行雪都可以理解。毕竟那时候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生魂入体,连自己都骗得信了,即便是天宿上仙,即便嘴上再笃定,心里也多少会拿不准。
既然拿不准,就不能不讲道理,拿对付魔头的方式对付一介凡人。所以态度模糊不清,再正常不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乌行雪已经知晓了一切。
而看刚刚医梧生的反应,萧复暄八成也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为何拦着医梧生不让他戳穿?
是想保医梧生一命,还是怕惊扰了魔头,再想抓就抓不到了?
亦或是……另有缘由。
乌行雪搂着手炉,借着晦暗静静地看着萧复暄。
他摸着手炉边缘,轻轻搓了搓沾染了热气的指尖,试着运转身体里散乱的气劲。
因为近乎无光,宽敞高大的车厢变得逼仄起来,一点极轻的动静都清晰可闻。于是,他弯曲手指时,车厢里响起了极轻的当啷声。
“这是何动静?”对面的医梧生紧张了一瞬,直起身,捏着纸小声问着。
乌行雪心里“唔”了一声,张口叫了一句:“萧复暄。”
门边那道高高的身影动了一下。
过了片刻,萧复暄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来:“说。”
乌行雪:“我身上这些锁链能解了么?”
对面的医梧生忽然僵住,又缓缓凉了回去。
萧复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