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脸色暗淡下来,失落地看着王晰,不像平日里做错事乞求原谅的委屈,而是实打实的失望和无力,看得王晰心下一紧。
“小高杨……”
“你还是不相信我,”高杨落寞地转身开了门,“你还是害怕我会伤害别人。”
门关上的一瞬间,王晰心都空了大半。
黄子弘凡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趣,喋喋不休的嘴被上了栓。他低下头,眼睛里闪着泪光,故意躲着王晰,把头越埋越深。
市局,检察院,法院,但凡有点资历的人,基本都知道高杨。不是因为年轻有为的王检时常把这孩子拴在身边,而是十年前的一桩案子。
当时王晰刚入职几年,还在跟着其他老检察官四处跑任务,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某天,检察院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林城福利院的院长强奸幼童,收容提供幼童卖淫,还参与人体器官贩卖和拐卖儿童。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王晰赶忙把举报信送到检察长手里,检察长却云淡风轻的摆摆手,说一年下来假举报造热点的人太多了,信箱里的事情当不了真。
王晰将信将疑:“但既然群众举报了,又是这么大的事儿,万一真……”
“福利院院长我老同学,你不信他还是不信我?”检察长黑了脸,一边的老检察官赶紧打圆场,劝着把愤愤不平的王晰弄出办公室。
王晰不甘心,趁着下班去福利院偷偷探查情况,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总是不放心,写了信想递交给省检察院,没想到信还没寄出去,福利院却出了事。
大火,漫天的大火,伴随着爆炸,把办公楼和孤儿所烧得面目全非。火起得毫无征兆,甚至快要蔓延到周边的住宅和商铺。等消防队赶到现场,水枪往上一喷,浓厚的黑烟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本以为没有能活的人了,警方却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找到了十几个瑟缩的孩子。他们只是受了惊吓和一点皮外伤。另外有两个男孩子,现在离火不远的废墟上,一个穿着白衬衫,另一个穿着黑T恤,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孩子在漫天的黑烟和火星子里,丝毫没有害怕。他安抚着面前不断哭泣的男孩,声音是还没变声的少年音,清越,但在这样布满了血腥和硝烟的环境里,他在笑,笑得漂亮极了。他就像一个瓷娃娃,在黑夜里打了光,冷冷地地盯着你。他的手上还粘着不知道谁的血。那哪里是一个孩子,全然是一个小恶魔。
“黄子,没事了。”
他一遍一遍说着,完全不顾周围已经被警察填满。本来应该被救助的孩子,却让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诡异的物件儿,一个可怕的怪物。
人们甚至担心他会伤害那个黑衣服的男孩。
突然,他把黑衣服男孩轻轻一推,身后的房梁燃着大火轰然砸了下来。男孩被警察眼疾手快地接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眼看那个漂亮孩子就要葬生火海。
漂亮孩子闭上了眼睛,却感到身子忽然间失去了平衡,随即小腿一痛,又被裹挟着滚到一边。
王晰抱着瘦瘦小小的孩子,赶忙查看他的伤口,摘了领带给他裹上,还冲着一堆愣住的警察骂道:“愣着不救人?你们是来混饭吃的吗?”
王晰把他背到了医院,一路上小孩不安分想要下来,还冲着他脖子一顿乱咬。王晰只当他是受了惊吓,一路好声好语安抚着。小孩却扑腾着要走,针水也挂不上,王晰被他搅得焦头烂额,时不时还要被小孩的爪子挠出几道血痕。
后来王晰时不时会去医院逗他,给他买玩偶和零食,发了工资还不忘给人买两身新衣服。
“小崽子成天不让人省心,又闹什么呢?”某天王晰来看他,见他又不吃饭,一边轻声骂两句,一边打开保温瓶里刚刚熬好的鸡汤,小心端到他面前,“别给我洒了,不然下回不来看你了。”
小孩像是被吓到了,抿了抿嘴,不情愿地接过汤,喝之前还定定地看着王晰,用稚嫩的嗓子一字一顿地说:“我叫高杨,不叫小崽子。”
等高杨伤好得差不多了,警局突然来提人去审问,说福利院厨房的瓦斯被移到了办公室,院长和副院长被瓦斯泄漏活活闷死在房间里。有人一路点了窗帘,最后在办公室扔了火柴,才发生的爆炸。
“这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王晰把来提人的警察挡在门外,“他也是受害者。”
“晰哥,你当时也在现场,那小孩一看就不对劲儿,吓人得很。并且这孩子那天就是去扛瓦斯的……”
王晰冷笑道:“让一十四岁的孩子去扛瓦斯,你们不去查查福利院那帮饭桶平常都干了什么,反而来查人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