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上去难得的,带着一丝牵强和难以掩饰的挫败,是那种妄图从地上捡起碎成一瓣瓣的瓷器,努力拼凑,也凑不完整的挫败。
他在这里徘徊了近半月,他还侥幸觉得王桓没发现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王桓沉了沉心,抬起头,冷淡地说:“今日司马滕来了,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司马绍愣了愣,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王桓一眼,收起了嘴边的笑,冻得有些僵直的手指微微弯曲带来轻微的刺痛,也足够让人冷静。
偏偏今日把自己叫住,王桓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他也很难拒绝。
“你怎么打算?”
王桓的声音没有一点儿温度,甚至没有起伏。
“司马亮还在建康,他在徐州屯兵近两万。还有司马冲,他在青州也有不下一万的军队。”他这是打算做渔翁了。
“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王桓勾起嘴角,脸上却不带笑,低头不敢看司马绍,怕自己眼神里隐隐地期待被他看穿。
“你不会,我早就说过,你只能站在我这一边。”
司马绍的声音铿锵,落在王桓耳朵里,却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竟然能指望司马绍对她有一丝的信任,到头来,也不过都是利益和算计。
“是啊,你何曾有错。”
王桓的恼恨随着一声轻微的话,被对面的人衣袖一挥便散了。
冷风不断地沿着衣领和袖口灌进身体,司马绍没忍住,抵着拳头咳嗽几声,用的却是左手。
王桓看着他不曾动过的右臂还有苍白的脸色,微微察觉不对,“只是现在看起来,你遇到麻烦了?”
司马绍顺着王桓的视线,见她盯着自己的右臂,“前几日进宫,不小心伤了,一点小伤罢了,你不必担心。”
“你的伤势自有人看,我只是在和你谈一笔生意,谈一笔我们都稳赚不赔的生意。只是这桩生意的前提是,你得活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既有野心要做人上之人,便应该谨慎一点。”
王桓的视线很快移走,进宫,他这个时候竟然还敢进宫。里面全是要杀他的人,他去做什么?
司马绍沉吟不语,没有回答。
王桓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过重了些,微微舒缓了些神色。
“你和其余两位王爷搭上线了?”
司马绍摇摇头,“没有。建康城到处都是司马滕的眼线,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司马滕父子在京中名声并不好,司马玮的那些风流韵事早就被人散播开来,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那些风流太子和寂寞宫妃的艳情故事。
司马冲和司马亮未必没有这个心,只是两人相互牵制,暂时还没人主动出手,他得创造一个契机。
“我帮你,我要什么你知道。”
司马绍闻言勾了唇角,“阿容可真是贪心,你不过举手之劳,便要换数十万大军随你征战,这桩买卖听上去不太划算。”
王桓听见他口里的昵称,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了那间农家小院,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无数次的耳鬓厮磨中,他尤其爱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叫着这个名字,直到她承受不住,他也不肯罢休。
这个名字似乎成了某种开关,王桓甚至能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灼热的呼吸,和擦过腰背的手指上的茧,以至于他的后半句话王桓都没有听清。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会恶心。”
王桓一句话足够杀人诛心,她要足够冰冷,才能驱散哪些曾经包裹她的灼热。她成功了,她不仅剥离了自己,还狠狠地还击了对方。
司马绍肆虐地情绪促使他一步步往前走到王桓身前,“恶心什么,我吗?那我担了这个名头,不如叫你一次恶心够。”
他伸手扣住王桓的后颈,猛地往身前一拽,低头含住了那张在他梦里无数次张张合合地喊着他的名字的嘴唇,肆意地啃咬,直到锈味弥漫在口腔,他也不肯松开。
这是一场纯粹的掠夺与厮杀,没有赢家。
王桓用尽了力气,甚至不惜伸手不自觉地推了他受伤的右臂,让他吃痛松开。
看见司马绍下意识地后退,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那只惨白的指尖,又从指尖滴落。王桓才觉得全身似乎都没了力气,尤其是刚刚推在司马绍右臂上的手,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那种熟悉的酸涩流经全身经脉,她似乎又被两双手拉住了,她们无情地撕扯着她,心脏跳得似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她烦躁地想要发泄,却始终找不到出口,最终只能站着,保持冷漠。
司马绍看着王桓,薄唇微启,“我同意了。”
既然不能爱,恨也不错。
王桓没有说话,只能伸手将窗户合上,然后独自滑落,抱膝坐在窗台前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