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纯白被面上那几缕被墨发勾勒出的惫懒弧度,我终于恍恍惚惚想起来,回到巴勒莫的时候似乎都已经是凌晨了。但下午三点约了委托方碰面,所以现在只能即刻起床。
我纠结地抓着脑袋,很不情愿地从床上跳下来跑进浴室。也许是我跑得太过欢快了,停下的时候竟还能听到清晰的回声。
突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在罗马的那一星期一直都寄住在flora的公寓里,两个人就像当年大学时一样一起洗漱吃饭。然而唯一的美中不足是,flora公寓里的日用品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
我自然不会以为那是为我准备的。因为那位小姐交往的对象终年不断。
两个人真的要比一个人好吗?
我皱起眉,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同时蹙起了自己的双眉。我不由停下动作看向她,她也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黑色的眼睛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就像是没有焦距一般。
flora常说我,明明眼睛的颜色很纯粹也很漂亮,但总是懒洋洋的像是永远也睡不醒似的。我觉得这大概只是因为我有近视而且度数还不浅的缘故。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最令我介意的在于——这明明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女人了,却偏偏长着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再加上这副怎么也睡不醒的表情,据说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很好欺负。
我深深叹了口气,一看时间,只好急忙冲掉嘴里的牙膏泡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又吃了点小零食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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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上事先预约好的的士的时候,车上显示时间刚刚过了14点30分。司机先生是位长着一脸络腮胡,但看起来很和蔼的大叔。见我打开门坐进来,他立马从前面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道:“罗马街farfal咖啡店是吗?”
“是的,谢谢。”我冲他笑笑,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那里面有这次客户的资料。
信息很齐全,甚至连对方的要求都详细地附在了后面。stel小姐常说,对于一个室内设计师而言,要尽可能完整而又迅速地了解客户真正的需求。这份资料果然很有她的作风。在最后还特意强调了要用日语与对方交谈。
将页面迅速浏览了一遍,我的视线最后落在首页的客户名称上——
笹川了平。
看到这个名字时,我直觉若是接受这一委托,这必将会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合作。可是我这次本身就是在结束了上一个案子后回来休假的,实在有些不太情愿继续工作。虽然这位客户应该是个很体贴的先生。
这一点从他选择的见面地点就可以看得出来。
farfal咖啡店。位于罗马街上的中心地带,在巴勒莫这个城市里虽算不上历史悠久,却以内部出彩的装潢布置闻名于外,店内的各色咖啡甜点也有其独到之处,因此吸引了不少顾客。据说很多来巴勒莫的游人甚至会特意到这家店去光顾一番。
听说它的主人就曾出身我现在所在的这家设计事务所。确实是个很适合谈论室内装修这种话题的场合。
我伸手合上手机翻盖,抬头看着街景在窗外迅速掠过。
都怪昨天flora再一次旧话重提,害得我回到公寓睡下之后竟还梦到了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更糟糕的是,梦里的东西我一样也没记住。
似乎是看我有些无聊,司机先生趁着等待红绿灯的空闲与我攀谈起来:“看小姐是个东方人,来巴勒莫旅游的吗?”
“不,我就住在这里。”我冲他微微笑了笑,正巧看到人行道上有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牵着母亲的手从前面上走过。察觉到我的目光时,他转过头来眨了眨眼,随即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就又没入了人群。
车子再次行驶起来。清风从半敞的车窗口鼓入,隐隐约约带着膨胀的热气,但已经开始渐渐转凉。干燥炎热的夏天正逐渐离去,步入九月的巴勒莫也如西西里的其它城市一样,空气里都在泛起湿润的凉意。
前面的司机先生应了声,突然感叹道:“雨季快要到了呢。”
景色很快变换着,远远已经能够看见似曾相识的街道。罗马大街一如既往的人流如梭。两旁矗立的高大建筑在金色阳光下充满了历史与现代的气息。
的士在farfal门口停下,我打开门走进去,候在一旁的服务生已经迎了上来:“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这个回答有难度。于是我只好将对方预定的隔间名称告诉她,她了然地点点头,极为友好地领着我向里走去:“请走这边。”
这家店里靠近窗口的这一排座位都用木屏风巧妙地围了起来,既不会让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情况,却也不会令里面的人感觉到完全的孤立。
这次,对方预定的隔间正位于走道最后的地方。
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在靠近门口的时候,听见原本从里面传出的谈话声冷不防停了下来。随即就见两个脑袋几乎同时抬起朝这边望过来。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对方的脸,但至少知道除了那位笹川先生应该还有一位男士在场。
我朝服务生点了点头,这才走近座位落座。
“抱歉,我来迟了。”将包放在身侧的空位上,我扭头对服务生道了句“一杯爱尔兰咖啡。谢谢。”就转过头来面向对面的男子。
和照片上一样显眼的银白短发很好辨认,笹川先生一身黑色正装,配上里面的橙色衬衫和黑色领带,看上去是个稳重但也很有活力的人。
他似乎显得有些拘谨,但依旧很有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笹川了平,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