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贺阳目光有些涣散,耷着眼皮,说:“你看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不是特别丑?”官烁轻嗤一声,从床边柜拿一瓶水,拧开瓶盖递过去,“还有心思想自己丑不丑?看来是好了。”“谢谢。”裴贺阳喝一口水,又说,“其实,我觉得那个男的,也还凑合,你说他是池越老板?”“对,丰达建筑设计公司的老总。”池越大学毕业进这家公司时,官烁就找朋友打听过,“你真想好了要回去?我听贺姨的意思,裴四海的案子,这段日子大概就要判了,你这个时候回去,免不了会有人找你麻烦。”裴贺阳又抬起手,瓶口碰到嘴唇,他先是浅浅一笑,张开嘴猛灌一大口,直到喉结停下滑动,才开口,“我也不差这一点麻烦了。”医院对面有家餐厅,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住院楼,池越坐在沙发上,没受伤的那只手端一杯啤酒,送到嘴边喝一口,再放回桌上。手机一连串顶进来好几条消息,他打开看,都是李诚远发来的,左右不过是让他赶快回去,自己也带着伤,有点轻重。池越将手机举到嘴边,“这就回去,您放心。”发了条语音过去。再抬头,眼前站了个人,正嘴角勾笑盯着他瞧,“要不要上去看看?”池越咽下喉咙,清清嗓子,“看什么?我就是在这休息一会儿。”官烁也不拆穿,笑说:“他刚醒,我这手边还有急事,能不能麻烦你帮他把三明治带上去?我已经点好了。”说完,没等池越答应,他就挥手向后退,“谢谢!病房号我发你了。”走出餐厅,略带冷意的空气吹在脸上,一点都不舒服。池越拧着眉,不太情愿地低头瞥一眼纸袋子,朝对面医院去。乘电梯,出电梯,走到病房前,他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但推开门,看见坐在床边一副痴呆相的人时,胸口涌上一口老血。要不是能忍,大概要吐那个弱智一身。听见门响,裴贺阳抬头看去,瘦削的眉骨向上一抬,身子也慢慢直起,“你怎么来了?”池越走进来,将手里的纸袋子往床头柜上一扔,冷嗖嗖一句,“帮人送外卖。”然后,转身就走。裴贺阳几乎想都没想,冲过去挡在他面前,回过神才尴尬地松开捏住他衣袖的手,“抱歉。”池越沉声说:“接着说。”“什么?”裴贺阳眼神一片茫然,没听懂他的意思。池越用没伤到的左手拉过椅子坐下,挑眉道,“道歉啊,不是一见我就要道歉吗?说啊,说一万遍对不起,我就原谅你。”一万遍,是随口胡诌,他本意就只是进来送个饭,没想过要和裴贺阳多聊什么。但一看到这张脸,这个人,就忍不住想搞他,气死他。裴贺阳低下头,手指微不可寻地蜷了蜷,静默几秒后,张开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声音不是很大,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听清。池越突然觉得头疼,这三个字绕来绕去像紧箍咒一样,攥得他脑壳要炸掉,忍不下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嘀咕一句,“神经病。”裴贺阳突然往他面前一站,拦住去路,低眸看着,眼神里是碾碎了的温柔,“还没说完。”距离太近,池越心里烦闷,他抬手想推开眼前的人,但却被对方握紧手腕,掰到身后,他猛燃抬眼,质问,“你想干嘛?”裴贺阳轻喘着气,凑到他耳边,气息肆意妄为地撒出去,“我想道歉,我想求你原谅,我想你,想你想到快要死了。”男人贴上来的胸膛,挟着炽热的温度,池越感觉到他埋在自己颈窝上的眼睛,有些湿。左手被带到他身后,自然而然地成了回抱的姿势,可好多年前那么熟悉的动作,如今再做起来,生硬得不行。但贪恋留住理智,池越没有松开,他摸到裴贺阳的背上的肋骨,硌得太明显。那会儿,总有人喜欢在洗完澡后,光着上身向他展示自己的八块腹肌和宽厚的肩背,小腹下方的人鱼线没入贴紧皮肤的布料,隐隐约约还有藏不住的细须往外钻。他妈的,怎么现如今,成了皮包骨。“你是,没钱吃饭?才把自己瘦成这个德行?”明明是关心的话,硬是被池越说成挑刺的意思。裴贺阳紧紧搂住他,恨不能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他哽着嗓子说:“也差不多。”池越感觉自己肩膀湿一片,心里的烦躁一会儿平静得像要消失,一会又不知道怎么回事胡乱翻腾,最后忍不住,干脆抓住裴贺阳的头发往后扯,两人面对面直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