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电影里的主人公,直到结局都没有取得所谓的“成功”,但当他又一次走在那条阴暗的小路上,并且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踉跄,而是坚定地、一往无前地向前走去,哪怕谁都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才能见到光明时,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由压抑转向了高潮。
一部电影能让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无疑就已经是一部成功的电影了。
如果这里有镜子,裴冽就会看见自己的神色又哭又笑,好像一点都不正常。
他为裴云洲经历了那么多本不该由他经历的苦难而哭,又因裴云洲最终走出阴霾重获新生而笑。
有那么一瞬间,裴冽甚至生出一种“也许自己不要再靠近他了才是最好的选择”的感觉。
他的洲洲是那样好、那样温柔善良又坚强的一个人,全世界所有溢美之词用在洲洲的身上都不为过,而他只是一抔烂到了骨子里的泥。
可是再丑陋的飞蛾也天生向往烛火,这是一切生灵刻在骨血里的本能,难以克制,无法克制。
裴冽只知道,当他望着荧幕上那双不复当年的温柔爱慕,转而变得冷漠无情的双眼时——
他陷得更深了。
电影落幕的那一瞬间,刚刚坐上云洲身边最近的那把椅子的应许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欢呼,将现场本就逐渐热烈的气氛又炒上了一层。
原本现在对裴云洲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不安中的裴冽,全身血液再一次被猛地冻结了。
没有什么比所爱之人回来了,但站在对方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其他对他有所图的男人更令人窒息。
就在电影开场前,他还试图用应许所接近的,只不过一个酷似裴云洲的人,应许所做的事也和自己没什么不同,都是寻找一个替身来饮鸩止渴这样拙劣的借口安抚自己,现在被嘲讽的那个人赫然变成了他。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替身,也没有什么酷似裴云洲的青年,那就是他的洲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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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位应助理,从前就巴不得无时不刻不跟在裴云洲的身边,如今云洲回来了,竟然还要紧贴上去献殷勤!
紊乱的呼吸再一次令裴冽的大脑开始眩晕、动荡。
他也好想做那个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喝彩的人,可是他却连这样做的资格也没有。
洲洲会变成这样,会离他而去,洲洲一切苦难的根源都是因他和裴家而起,他又有什么资格第一个站起来为洲洲喝彩呢。
就连躲在角落看上一眼,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感谢大家今天来到首映仪式的现场,也感谢大家对《新生》的支持,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将自己的画作融入于影视作品之中,第一次尝试为电影创作音乐,希望没有让大家失望。”云洲回到了舞台中央,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向台下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
电影结束后,首映仪式也即将落幕,《新生》剧组的全体成员走向后台的方向即将退场,而裴冽则再也按捺不住。
在没有见到裴云洲之前,他还能勉强控制自己只是默默关注而不要真的打扰云洲的生活。
但自从确认了云洲就是他的洲洲的那一瞬间,一切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裴冽迫切地需要得到更多有关云洲的讯息,迫切地想要知道在离开了裴家之后,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更迫切地想要来到云洲的身边去求得他的原谅。
因此,当观众们都在向外走的时候,裴冽却逆着人群一点点往内场挤。
在人流量这么大、道路又很狭窄的电影院里,这样的行为其实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要发生踩踏,而唯一一个逆向行走的裴冽,自然是被踩踏的对象,虽然他没有摔倒,也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几脚,连西装外套都乱了。
但此刻裴冽的脑子里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么多了。
所有常识、所有理智都被抛到了脑后,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靠近云洲,哪怕洲洲只是给他一个怨恨的眼神也好。
可是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人群中的空气本就稀薄,心绪剧烈起伏之下,紊乱急促的呼吸再不能为身体供给充足的氧气,裴冽觉得自己明明就要跟上云洲的步子了,可是对方却看也不看,一路和应许有说有笑,马上就要进入后台了。
“洲洲!”耗尽全身的力气,裴冽这么喊了一句。
缺氧的晕眩再度袭来,裴冽终于支撑不住,向后栽倒过去。
最后的精力,都被用来向云洲所在的方向看去,裴冽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在祈求什么。
也许,如果得不到爱,那就得到恨,得到对方一辈子的记住也已经很好了。
然而,哪怕是周围有人喊着“快来人帮忙,有人晕倒了”,裴冽在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秒,也没能等到他的洲洲。
而是仅仅等到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
他听见他的洲洲说:“有人晕倒了,那就叫救护车吧。”
如果有无关紧要的路人晕倒,帮他联系救护车已经是很大的仁慈,更冷漠的人甚至会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