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这话还没说完,底下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原想着的被众人“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倒是未曾发生,反倒是没人相信自己站出来承认的身份,想来,还是因为他的样子与从前相差太远了。
“这么多年来我隐姓埋名,改换容貌,化名为商陆,踏遍大周行医问诊,不过是为了让凌空派消失在世人的眼中,也好让我们这位皇帝不再对武林中人心怀仇恨。
但是却不想,他却更加变本加厉,自以为将凌空派捣毁之后,便可称霸天下武林,将我众人一网打尽,丝毫没有半分收敛之势。
甚至我们这位皇帝还轻信了擎天派那伙人的邪门歪道,意图追寻苗疆长生之术,以至于我大周蛊毒横生,百姓民不聊生。
若是他肯睁眼看看,便能见到这天下已是一派水深火热之相,而他自己竟还能在那皇位上坐的实在安稳,此等置百姓于不顾之人,他又怎配当大周的君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他从那个皇位上给拉下来。
从前他们讲文人应当笔墨诛伐,青史留册之下荡尽天下不公之事,而习武之人更是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保这百年盛世。
可我观我辈人才凋敝,于是大周所蒙冤屈之人惨死,朝堂清流无从上谏,而躲在这一切之后的我亦如是。
我本以为只要时日过的够久,那萧景策便能逐渐淡忘那些仇恨,可现如今我才发现我错了,我们那位皇帝早已经丧心病狂,他已不会因为我们的退让而放过武林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被那皇权蚕食的心狠手辣,因而现如今,我恳请各位同我一齐攻上皇城,还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我们凭何信你,你可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商陆话音刚落,下面便有人率先喊了出来质疑于他。
正是如此,他们这伙人跋山涉水,不知为这件事情劳费了多少精力,可过去先是被那假的傅凌香给骗的团团转,而后又差点被人一网打尽。
现如今,这又跳出来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人,也讲自己是傅凌香,于是任是众人面上已然信了他几分,可这心里却是着实有些后怕。
“他——”
白鹤生听闻此言便要上来为商陆作证,却不想这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人又给一把拽到了身后,商陆转身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掺和进此事里,这才又转身,朝着众人继续解释道,
“我明白,你们不相信我是人之常情,而若是真的让我自己证明自己的身份,也委实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就连我的剑法,如今也已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所以我只能说,大家便把我当做一个寻常的,与你们一同同仇敌忾的兄弟便好,也不必再称我为什么少主,叫我商陆也可。
甚至你们更不必听我的,大可以看着我,若是见势不对,发现我有叛变之心,也可立即将我斩于剑下,不必顾忌那些陈年旧事。
毕竟就算我真的是当年的傅凌香,如今数十年也已然过去,难保我的心性现如今还是能同过去大家看到的一般。
这么多年来,我经历了许多,当然也明白了许多,早已不复当年的少年心性,因此如今也并未强求各位什么,更何况,这世上本来便是许多事,非是我想能得到,便就能得到的。
凡我们处事,这背后捅刀子的人便有很多,临阵脱逃的人更不再少数,哪怕是至交好友,因为着些泼天富贵,美酒佳人,哪怕是些蝇头小利明哲保身也会做下背叛之事。
甚至于当年我凌空派的惨案,其中也未必没有小人作祟,因而自我死里逃生之后自也是气过的,甚至是恨极了,恨这中原武林多少名门正派,为何只我凌空派一个被灭门,遭遇如此滔天祸事。
可是后来我也明白了,人世无常,又岂能事事如我们所愿,人都是会变的,没有永久的恨,自也没有永久的信任,所以我们现如今不过是为着同一件事凑在一起罢了,只要此事能成,我是谁,是什么身份,又有何重要的?”
白鹤生没想到商陆所说的法子竟是如此这般的“出奇”,既然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那便索性不去证明。
左右他们众人其实也是各人自有各人的想法,或是为名为利,或是报仇雪恨,也并非全都是顾念着与傅家的那点旧情支撑到如今。
因而这凌空派少主的名号说到底又能有什么真正的用处,这番道理看着浅显的很,想通的人却是世间少有,只是不想,商陆现如今竟能将此想的如此通透。
白鹤生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位数十年的至交好友,心中思索繁多,一时之间似乎从商陆的身上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他的不甘与痛楚,从天之骄子沦落到如今的样子,想必他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释然。
可是这些他却从未与别人提起过,而他这位自称的好友,也不过是安然地坐在他这座固若金汤的阁中,任他一人游历江湖,受尽世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