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说完,不敢再多留,立刻起身请辞。
要不是夫人说这封信和这句话必须在到达木沧县三日内告诉少爷,她也不敢在少爷兴头上泼冷水啊。
不过,嬷嬷比较担心的是,夫人怎么能让乔初员一个大男人带着少爷游玩,那男人家一般都去腌臜地方,少爷一个未出阁的哥儿,去那些地方未免太……
哎,这样的话,少爷以后怎么找一个好姑爷啊。
想到这里,嬷嬷心中愈发觉得乔初员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她一定要盯好乔初员,千万不能让他带少爷胡混。
与此同时,京城,一户门楣气派到有些恢弘的宅院内,一位鬓发乌黑,但眼尾带着丝丝褶子的女人正在亭子里纳凉。亭子四周布满纱帐和围帘,背侧有数十个冰桶,还有不少丫鬟正对着冰桶扇风,只希望给那纳凉之人带来多一丝凉爽。
妇人斜靠在贵妃榻上,一手虚虚搭在身侧,一手正在把玩一个打磨的光滑的珠子。偶有阳光照过珠子,才发现那不过拇指大小的珠子上隐约雕刻了不少东西。
“现在京城流行的玩意儿越来越含蓄了,这一颗珠子,居然都卖出天价,有的还成了贡品,非得人仔细打量,才能看出那画了什么样式。”
话是这么说,但妇人面上明显带着笑意,珠子也玩得爱不释手。
大丫鬟伺候她二十多年,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笑着说:“这不是大小姐在宫中受宠,才受到的赏赐嘛,夫人几个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呢。”
“哎,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照儿了,眼看着他已经过了说亲的年纪……主要是京城里身份能跟咱们家结亲的公子,我是一个都看不上,居然把他拖到了十四岁。”夫人说着,眉间倒也没见多担心,笑着,“其实啊,去年的新科状元倒是一表人才、美目俊逸,要不是当时照儿才十三岁,我都想把他绑回来给照儿当夫婿。后年,照儿十六岁,到时候再捉一个也来得及。”
大丫鬟抿着唇偷笑:“夫人这个想法可真是绝妙,怪不得您让乔初员去陪小少爷玩耍,此前在扬州,他惯是喜欢结交读书人,就连余老那位半个徒弟,他都跟人家有过交际。”
“是啊,”夫人将珠子放在丫鬟掌心,半垂着眸子,说,“京城人都说照儿脾气不好,不是良配,但只有我这个当娘的知道,他这个孩子最是死心眼儿,对谁好都会死心塌地,从来不晓得变通为何物。日后嫁人啊……一定得选个咱们家能拿捏得住的,不然照儿受欺负怎么办。还有,让乔初员带着他去那些茶馆、书肆等读书人爱去的地方走走,也便于他日后看人——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一心只有圣贤书,有些人那心底可脏了。”
微风吹动着窗纱,给纳凉之人带来丝丝凉意,亭内说话声却渐渐停歇了。
申时,何似飞如约抵达赵麦掌柜的木雕店。
小二一脸陪笑着说:“小公子,我家掌柜现在楼上有一位贵客,他他以前叮嘱我,如果您来的话,先在底下歇歇。那位贵客也是突然来访,误了和您的约定,先给小公子赔罪了。”
何似飞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相反,他知道对于这种做生意的人来说,贵客什么时候来都得看运气。于是,他颔首后开始在木雕店打量这些时下流行的雕刻。
他不喜欢闭门造车,并且,何似飞深知,如果一直只靠着自己上辈子十九年学到的那点东西来‘装象’,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因此,能有机会多学习别人的作品,何似飞自然也是乐意的。他甚至都不觉得这种等待是浪费时间,毕竟此前他可没有借口一一打量店内木雕。
小二可能是被赵麦叮嘱过,生怕怠慢了何似飞,一直在旁边为他解说。
“公子看的这快木雕是扇架,就连这扇柄都是咱们师傅自己雕刻的,等过些日子,天气热得厉害了,城里的小姐们都会差丫鬟来买嘞。”
“这块木雕是红木,很重,当镇纸用,这个纯粹就是木料好,根据我们师傅说,在上面雕刻倒是不费力气,只是这些拓印的字,都是咱们掌柜请县学张教谕写的。”
何似飞心想,这位张教谕,恐怕就是赵掌柜早上说的那位。
也不知道县学那位收弟子的大人物到底来自何处,是不是得罪人了才回乡避难。
第章
直到约莫半个时辰后,楼梯处才传来一些松散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赵麦掌柜热情到有些卑微的话:“您能踏入鄙人小店,就是这麦家木雕的福气。不瞒您说,自从您踏入店里的那一刻,这店就开始蓬荜生辉了。”
正好把楼下摆放的木雕都仔细看了一遍的何似飞听到这话,心中微微惊讶——能让赵麦掌柜如此态度来招待的贵客,恐怕得是县衙内师爷那个级别的了。
根据何似飞这些天来对社会阶层的了解,虽说按照‘士农工商’排序,商人地位最低,但那都是针对于同等实力与底蕴的人而言。像‘麦家木雕’这种在临近几个县城都闻名的商铺,其掌柜的在县城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一般的读书人,别说童生,就算是家境一般的秀才,也不会让赵麦掌柜高看到如此地步。
因此,何似飞推断来人定然是有官位的,至少也是县衙内师爷那种地步的。
其实,除了这个猜想,还有其他可能——比如某位达官贵人家里的仆从,但这点在他们小小的木沧县不大适用。
“赵掌柜倒是客气,改日我再来木沧县的话,请赵掌柜喝酒。”说之人声音和煦,带着老道的圆滑。
店里不少正在选木雕的客人都看过去,何似飞便随大流的一起看,只见那位贵客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肚子挺起,带着富态。他手中正拎着一个雕工精致的木匣,跟赵掌柜道别。
只一眼,何似飞就推翻了自己此前的猜测,这人定然不是县衙内师爷之流,看起来倒还真像是某位大户人家里在外办事行走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