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才微微放心。 紫鸢端了茶进来,给他们续茶。 宝绿又匆匆撩帘而入,道:“侯爷,老夫人,葛大总管说有急事见侯爷。” 葛大总管是薛府的大总管葛陶祥。 老侯爷眉梢便有了几缕烦躁,沉声道:“让他进来说话。” 葛大总管今年四十来岁,从前是老侯爷身边的小厮,从小服侍老侯爷的。他穿了件天青色奈良稠裘袄,先给老侯爷行礼,再给老夫人和东瑗行礼,才道:“侯爷,乾清宫的娄公公来了,在外书房等着见侯爷。” 娄公公,是禁宫太监总管,皇上身边服侍的。 老夫人急忙起身,要喊宝巾、宝绿、紫鸢、绿浮几个大丫鬟进来替老侯爷更衣。 老侯爷拦住了她,对葛陶祥道:“你去回了娄公公,说我病得神志不清,在内院养着,不能出去见客。” 葛大总管眸中有了丝为难,看着老侯爷。 老侯爷眼角微挑,眸子变得锋利。 葛陶祥忙行礼道是,转身疾步跑了出去。 “侯爷,您何必……”老夫人语气里有些担忧,看了眼旁边的薛东瑗,话咽了下去。 老侯爷一瞬间面拢寒霜,冷哼一声。 薛东瑗心中一跳,发生了什么大事?薛老侯爷向来不会恃宠而骄的,这次是怎么了?这样驳新帝的面子,会不会引来新帝的记恨? 她又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欲言又止。大约是自己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 “祖父,祖母,昨日罗妈妈说教我苏绣的盘针,我再不回去,该唠叨我偷懒了!”她笑着起身,给老夫人和老侯爷行礼,便要退出去。 老夫人没有挽留她,只是叫了橘红进来,嘱咐她好生服侍九小姐,又叮嘱东瑗回去的路上慢慢走。 这几天化雪,小径湿漉漉的,很容易摔跤。 东瑗应了是,跟着橘红出了内室。 下了几天雪,今天终于放晴,地面、树梢的积雪融化在金色光芒里,地面露出泥土的暗黄,树梢则悄然有绿意萌生。 璀璨金芒照在屋檐下,雀儿叽叽喳喳,风里带着料峭寒意,阴冷袭面而来。东瑗裹着雪狐坎肩,仍觉脖子面颊被风吹得生疼。 手里的暖炉就显得更加温暖了。 她紧紧捧着,只差折断了修长玉指盖。 朝廷到底发生了何事,老侯爷为何不去上朝? 回去的小径冰冻初解,泥泞湿滑,橘红和一个粗使小丫鬟左右搀扶着东瑗。 出了老夫人的荣德阁,是一片左右种满湘竹的青石小径。竹叶翠绿,若翡玉般光润在日照下流转。 竹林对面,是一条通往老夫人后厨房的青石宽径,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提着从外院拿进来的食材,快步往厨房去。 她们走路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亦不会打滑,只闻木屐声声,清脆又繁忙。 东瑗驻足不前。 她的心根本就安静不了。 朝廷到底怎么了? 祖母是怎么想进宫这件事的?不是定了五姐薛东蓉吗?怎么她从老夫人的神态里,看到了一些不明的东西? “小姐,这里风寒,咱们回去吧……”橘红在耳边轻轻劝着。 东瑗足下没有动,眼神游离了半天。等她回过神,眸光穿过竹影,刚刚那批婆子丫鬟走不见了,只有一个穿着葱绿色绫袄、紫红色棉裤、脚上厚重木屐的小丫鬟拎着半桶水,飞快往老夫人的后厨去了。 家里的粗使丫鬟都是这样红绿相配的衣衫,原本没什么的,可那个丫鬟单独走路,让东瑗觉得她的衣裳很滑稽。 她失笑。 橘红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那个小丫鬟,就笑道:“那是老夫人屋里粗使的,叫玖薇,前年才买进来的。她说话有些结巴,力气却很大,厨房的重活都是她做,从来不多话,管老夫人厨房的刑妈妈可喜欢她了……” 玖薇…… 东瑗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复又看了那丫鬟一眼,直到她的背影淹没在屋檐下,才由橘红搀扶着回拾翠馆。 刚刚走了两步,她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不由啊的轻叹一声。 橘红忙问怎么了? “刚刚那个丫鬟,她提着大半桶水,穿着木屐,走路却没有脚步声……”东瑗侧耳跟橘红小声道。 橘红不免冲着玖薇消失的方向再看了一眼。她们在竹林这边,看那边比较清晰。而她们站在竹荫处,玖薇又是急忙赶路,没有看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