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他知道她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也知道她消极的时候会恨不得拉着全世界陪葬,可是在这种时候,他能想起的却只有她笑起来时的样子。
不够明媚,不够灿烂,像是太阳雨,虽然带着悲伤的底色,却还是挣扎着想要露出点光来。
他一路疾驰,孔道里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白色菌丝,越往前菌丝就越密集,到最后将整个孔道都密密麻麻包裹起来,丝丝缕缕地从顶上垂下来,像是会呼吸一样在空中摆动。
整个孔道就像是误入了爱丽丝仙境,美轮美奂的外表下掩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转过弯道,就看到了一个被包裹起来的巨大红色蚕茧,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透过半透明的茧衣,看到了陈文锦,她像是被脱色的叶片标本,那些菌丝在她的血管里蔓延。
他试着用刀割开那些蚕茧,可那些蚕茧被割开一层之后又会迅速包裹上来,张起灵试了两下就立刻放弃了,他最后隔着茧衣看了一眼陈文锦,就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
他曾经救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在他眼前死去,他知道他没办法救下所有人,也从不强求,但是至少这一次,就这一次他想强求一次,他想救下那个随时都有可能碎掉却仍然心怀期待的女孩。
他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在入口站定,面前是被菌丝挤满的巨大空间,将所有黑色的陨玉一层一层掩盖了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耀目的白。
最中央的王座之上,坐着一个已经看不清样子的人影。无数的菌丝从她身上延伸出来,张起灵分辨不清她究竟是这些菌丝的起点,还是终点。
他提着刀,没有选择绕开那些菌丝,而是踏着它们拾级而上,那些白色的菌丝在他脚下疯狂扭动,最后又断裂落下。
他终于走到了王座面前,上面坐着的是西王母,她始终被鳞片覆盖着的脸在此刻终于露出了真容,一张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的脸。
大概是好看的吧。
张起灵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审美的能力。
西王母闭着眼睛,像是从未醒来,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讥讽着张起灵的不自量力。
张起灵举起那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刀,狠狠地向着西王母的头顶劈了下去。
那把黑色的刀被牢牢地挡在了西王母头顶一寸的位置,再难向下。
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睁开,浓郁粘稠的瞳光紧紧盯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你来迟了。”
美得像是一幅古代仕女图的画面被打破,西王母举起龙化的左手将张起灵的刀刃挡住。
张起灵轻声说:“你杀了她。”
西王母不置可否,“这是她存在的意义,她是王座之外的另一条进化之路。”
张起灵不再说话了,漆黑的刀刃一寸一寸下压,两方博弈,占据上位的那一方显然更有利,张起灵将全身的力气压在这把刀上。
这个被白色菌丝包裹的巨大空间里,此时除了他们再没有第三个活物的存在,张扶灵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西王母才刚刚将张扶灵吞噬,还没有彻底融合。现在只能被动地坐在王座上,看着那把炼金刀具一点一点像切割纸张一样切开她的鳞片。
在刀刃彻底割开她手臂的肌腱前,她猛地撤回了手臂向侧面闪躲,终止这场宴会离开了王座。张起灵的刀斩落到一半跟着转变方向横劈过去,但是没有击中。
被刀刃撕开的雪白菌丝从她身上脱落,她站立在原地,瞳孔中映射出暴怒,漆黑的骨翼猛地在她身后展开。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双方都知道这是搏命的战斗,对方抱着必死的决心,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空乏,这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厮杀。
张起灵不再想知道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真相,那个被关在青铜门里几十年却依然愿意对他笑的女孩死了,那些真相就也失去了意义。
被白丝裹着的身影跃入空中,然后雷霆万钧地落下,那双被鳞片包裹的利爪直接贯穿了张起灵的肩胛骨,他没有闪躲,而是借着对方的势将那把刀送进了她的腹部。
骨翼急振,在张起灵横刀劈开她的身体之前,西王母退至半空中,她没有试着动用言灵,或者说在陨玉里,她无法发动言灵,这里是前往死者世界的通路,是躲避茧化命运的未知之地。
他们之间只剩下肉搏,只能以最原始的刀刃来决出胜负。西王母手里转出一把匕首,那把没有多余装饰的暗红色的刀刃上还沾着石油一样粘稠的血液。
随后他们同时奔向对方,地面被踏起碎石,尖锐的刀锋交错在一起,又很快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