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
一十五岁的赵徽鸾,生于宫中,长于宫中,所到最远也不过富庶江南。
她所见,多金银玉器,多瑰丽奢靡。她知世上有钟鸣鼎食富贵家,也知世上多箪食瓢饮贫困人。
她读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是读过与见到,是不一样的。
赵徽鸾从来不觉得章云驰当年有骂错她。她堂堂大胤公主,确实该为自己的见识感到羞耻。
她没见过啊,眼前这样灰败阴沉的画面。
有人跋涉太久,饥寒困顿,到此时已水米难进了。
那人死了。
赵徽鸾听到啜泣声,无力且压抑,她伸长脖子想寻哭声来源处,容谙扯了扯她的帽兜,将她视线挡住。
“殿下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赵徽鸾知他是不想自己看到过于悲戚的画面,于是配合地同他往回走。
“多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也是这样一场雪灾。田地荒凉,没有一粒粮。人们就开始挖野菜,野菜没了就吃树皮,树皮也没了,只好去吃观音土。吃着吃着,人也没了。人不想死,就只好……”
容谙看向身旁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听得专注入神的小姑娘,忍了又忍,还是说出了“易子而食”。果然,小姑娘听后身体颤了一下。
“有一个人他七岁,拿着家里仅剩的三个铜板去镇上的药铺,显然他是抓不到药的。他在街上走,看到有人卖儿卖女卖妻子,他以为这是不可能行的,可他亲眼看到富商买走了一个小姑娘。”
“他也有样学样,折了根枯草插在了自个头上。”
赵徽鸾咬了咬唇,问道:“他卖出去了吗?”
“卖出去了。”
“买到药了吗?”
“买到了。”
容谙唇角微勾,语气淡淡。
但是赵徽鸾是知道的,容谙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赵徽鸾低头踩着雪,一步一步走得慢,她忽然停步,叫住容谙。
“容家待你好吗?”
容谙没想到赵徽鸾会问这个,他微微错愕,看小姑娘歪着脑袋看他,明亮的眸子里藏着些许小心翼翼。
他不禁加深了唇角笑意。
“容家待臣很好。”
赵徽鸾想了想,又问他:“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臣想去河曲之地赈灾。”
容谙坦言自己的打算。
赵徽鸾忽然发现自己与容谙的差别所在。
在她心里,时刻以复仇、扳倒温鸿、改变前世结局、让自己与弟弟好好活下去为主要目标。她固然同情遭灾的百姓,可她听到温鸿不作为、枉顾人命时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打压温鸿与温党的绝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