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会馆拿到的宣传册上,写着的那句歌词。虽然一开始不知道千反田独唱的段落,之后也从段林女士那儿得知了。
「里志说了,江屿椙堂有把公认的良好价值观毫不尴尬地大加歌颂的习惯,可这又听起来太像说教了,所以才没有成为一流的俳句家。」
————呜呼可遂吾愿重返苍穹自在逍遥
「你独唱的部分,把对自由的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把看到歌词时的违和感和千反田消失的理由结合在一起的契机也是里志说的话。他说,和亲戚下将棋,输了并没什么,但被要求亲口认输是非常不爽的。
「我也有过这种回忆。以前参加亲戚的婚礼的时候被要求唱赞美歌。因为知道那只是个形式,所以对『主耶稣万岁』『圣母玛利亚万岁』这样单纯的歌词一直在意着,始终唱不好。明明自己不信基督教却要歌颂他们,这难道不会对不起真正的基督教徒么?」
说谎会给心里带来负担。
「你是觉得,其他都没关系,但唯独没有办法唱出表达渴望自由的歌词吧?」
在嵌着铆钉的门的那一边,千反田是否还在呢。没有说话,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我像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在这之前,你的未来————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是不自由的。虽然你多少能够自己干预一些事,但最终都将成为千反田家的继承人。如果现在依旧如此,唱出这些歌词应该是没问题的。实际上,在练习的时候就已经很平常地唱出来了,也没有对负责独唱部分表示过反对。这一切发生了变化,应该就是近几日的事。」
大概就是伊原提起甜咖啡的前一天吧。
「就在这几天,你突然就不能唱了……是因为自己自由了吧?」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若是自己的意愿也没关系,但是,长久以来一直被当作千反田家的继承人,而自己也接受了这一说法的你,突然被否定了这点————家里没有继承人也没关系,按你喜欢的样子生活吧————当父母中的某一位,对你说了这样的话之后。」
被横手女士说「那孩子有着作为千反田家继承人的责任感,所以一定会来的」的千反田,却失去了继承人身份的话。
「肯定会……不知所措吧。」
从未背负什么身份和责任,只是把节能这种大话挂在嘴边、成天游手好闲过日子的我,其实是不可能体会到千反田的感受的。明明不能理解,却还是慢悠悠地陈述着经过思考推出的结论,这样的我,根本就是个惹人笑的丑角。
「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在大庭广众面前唱出向往自由的歌词吗?当然,接手了重要的独唱部分,必须要尽职尽责,否则会给其他团员带来麻烦。自己的事情先放下,告诉自己这是必须做的,强迫自己唱出来。别任性了。……这才是正确的。一定会有某个人这么说吧。」
事实上,谁会说这样的话?伊原是不会说的,里志是绝对不会说的。但是,总有某个人会这么说的吧。
「但是我……即使事实真和我荒谬的想象一样,我也没有一点责怪你的意思。」
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明明梅雨期早就结束了,但这柔和宁静的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倒也毫无渐大的迹象。板壁上的蜗牛已经不在了。是慢慢地爬出了板壁,还是掉进了草丛,我并没有看见。
紧闭的门的那一边,传来了无比平和的声音。
「折木同学。」
「我听着呢。」
「我……到现在才对我说『自由地生活吧』……说『选你喜欢的路走下去吧』……说『千反田家的未来我会想办法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慢慢变得自嘲的声音,在最后说道。
「事到如今才给予我翅膀,我真的觉得很困扰。」
而后,仓库便沉入了一片死寂。
千反田背负至今的一切,却被告知了不用背负也可以————想到这里,忽然就被想要全力痛揍什么的冲动笼罩了。想要猛打什么,让自己的手也受伤、直到鲜血流出。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五点零六分。还有四分钟,开往文化会馆的巴士就要到了。
我已经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剩下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只是千反田自己的问题了。
雨没有变强,也没有减弱,只是淅淅沥沥、绵绵不绝地下着。————自仓库中,我已听不见歌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