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勉强自己吧!我回答。我明明一直勉强着自己直到十九岁了,现在要我放弃,根本就是种拷问啊。
求求你们,让我勉强自己吧!
否则在我回去马戏团之后,我会没办法继续留在聚光灯与掌声之下的。
可是母亲只露出了疲惫不堪的表情,再次开口唤了我的名字:
「泪海,妈妈最近在想——」
这慎重其事的口气,仿佛带来一种刀子架在膀子上的寒气,让我差点尖叫出声。如果我可以不要听见她接下来的发言的话。
要是母亲的话说得再慢一点,我大概已经直接尖叫出来了吧。
「你们,应该也可以考虑看看,马戏圏以外的出路吧?」
那把刀锋利得足以划开我的喉咙,让我断气。心臓如警钟般快速敲打,连眨眼也忘了。下一秒,我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的,是如同痉挛似的笑容。不是眼泪也不是愤怒,一旦超过了所有感情的界线,最后剩下的就只有笑而已。
马戏团以外的出路这句话本身也非常好笑。
而且还用了「你们」这个词。随随便便就把我和爱泪练在一起这件事,也同样无法原谅。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解读我痉挛似的笑容,她向前采出身子,连珠炮似地快速说道:
「泪海已经是个很棒的艺子了,妈妈也认同这一点,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喔。但我只是觉得,你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种程度?」
我的声音不只沙哑,而且还不断颤抖。
这种程度,是指哪种程度?
我实际上到底做了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妈妈她到底有多么不了解啊?
「是你尽全力把我栽培成空中飞人的。」
这时,母亲露出了仿佛强忍痛楚般的表情。我觉得那是虚假的。看起来就像是察觉到敌人存在的野兽,开始拖着脚前进那般肤浅的表情。
真正想要拖着脚前进的人,应该是我。
可是母亲完全不管我的心已经冻结成冰,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那是为了成为马戏团的艺子所必须的。可是——」
看,又是那种表情。把自己装成被害者,仿佛忍耐着痛苦似的。这个表情就是我觉得唯一无法原谅的、丑恶不堪的表情。
「……就算没有做到这种程度,爱泪不也是那样站上舞台了吗?」
哈哈哈!我忍不住疯狂似的大笑。脑中思绪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大概彻底错乱了吧。我抓住了枕边的手机,狠狠丢了出去。这样当然无法控制力道,于是小小的手机撞上了亚麻地板,陪擦一声,发出了塑胶壳碎裂的声音。
「泪海!」
母亲带着责备、威吓,以及试图安抚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是昨天的水果刀还在,我应该也会把它丢出去吧。
不然也可能拿来自残。往这个早就已经变成了缺陷品的身体?就算切断区区几条血管,又有什么意义呢?
「都是她害的!」
我发出了仿佛声顿力竭般沙哑不堪的声音。我遗忘了如何发出声音的方法。我用力缩紧小腹,放声大喊。
一说出口,眼前便开始摇晃。
「我的脚变成这样,明明全都是爱泪害的!」
滚出去!我大吼大叫着。快点滚出这个房间!让我一个人独处!
既然已经无法乘上秋千了,至少让我一个人独处吧。
那个梦见过无数次的,恶梦。掉落地面的我,以及在空中飞翔的爱泪。
那个孩子取代了我,直到永远。一切都是神明的误会。她才是应该出现在那里的、真正的、无可取代的、空中飞人。
是的,没错。爱泪其比较有才能这件事——
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