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关灯,所以睡觉时我总是得为你唱摇篮曲。我握住美佐你的手,嘴里哼着曲子,免得你做恶梦。那首摇篮曲是我留给你的,唯一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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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的朋友都在走廊等着呢。大家看着我走进病房,全都一脸担心。
接到电话,我立刻丢下工作赶来了。同事也都很担心妈妈。没有人留住我,都叫我快点回老家来。
要是发现得再晚一点,妈妈,你已经死掉了呢。听说妈妈时间到了也没去上班,所以妈妈的朋友担心你,特地去你住的地方查看呢。朋友看到妈妈倒在浴室,叫了救护车。万一再晚上一个小时发现……呐,妈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割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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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听力好像变得更差了。美佐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可是那音乐也因此更加真实地在耳边回响。
其他各种声音听起来就像隔了一层膜似的,然而只有那音乐就像清透的风。层层叠叠的歌声就像在接受祝福。每次听到那音乐,我就感到一阵揪心:心痛极了。可是不只是这样而已。甚至连喜悦也涌上心头,种种情绪同时绽放,内心充满了各种色彩。
第一次听到那音乐,我才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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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小时候住的城镇,我也去过几次。妈妈看着街景,惊讶地说变得漂亮多了。还说以前那里更挤更乱,路边长着杂草,大家都挤在简陋的小屋里生活。妈妈还说夏天一刮风,热沙就会被卷起来打在小腿上,很扎人。
我们一起走在河边的路上呢,那个情景我现在也历历在目。河水很清澈,可以看见在河里游泳的鱼。妈妈停下脚步看着河这么说:
「我以前在这里溺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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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公外婆都是很教人伤脑筋的人。美佐只见过他们几次,但还记得吧?他们还当着你这孙女的面吵架,记得吗?
美佐当上学校老师时,我觉得你是遗传到了外公。不过就算成了老师,也不能变成像外公那样唷。赌博、借钱、向哥哥讨钱……记得外婆坚持说,我的听力会天生这么差,都是因为小时候被外公用力打打坏的。
可是外公却说我的耳朵不好,都是外婆害的。说是外婆在怀孕的时候乱吃药害的。
我想他们两个都隐约察觉原因可能在自己身上吧。是自己素行不良,报应到孩子身上了。他们觉得我的耳朵不好,可能是自己害的。可是这事实实在教人难以承受,所以他们才会互推到对方身上吧。
我的耳朵总是引发他们争吵的导火线。我老是觉得是我害他们吵架的,觉得很难受。明明根本就不是谁的错,我又不恨谁,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我很喜欢你外公外婆唷,虽然他们两个都很教人头疼。
在河里溺水那一天,外公跟外婆也在家里吵架。我跟朋友玩完回家,在门外就听到叫骂声。说什么外婆有外遇怎样的,吵得街坊邻居都听见了。有时候我也会去排解一下,但那天实在是玩累了,便决定在外头打发时间。我漫无目地地走着,附近的人都回头看我。
有人的地方我待不下去,我便走到没什么人会去的镇郊,坐在河边。河边生着花草树木,有蝴蝶飞舞。那景色非常漂亮,我正想伸手抓蝴蝶,结果坐着的地方突然崩塌,我一下就摔进河里了。
你也知道妈妈不会游泳吧?衣服吸了水,身体变重,水灌进嘴巴里,我生平第一次喝到那么多水。那条河意外地深唷,随随便便都可以淹过一个小孩的身高。我拼命划动手脚,可是徒劳无功。
身体沉下去以后,因为水很干净,所以可以一直看到上游和下游的尽头。还可以看到鱼在游泳、水藻摇摆的样子。我记得阳光在头顶的水面晶莹闪烁着。我心想自己可能要死了,就在这个时候,泡沫声的另一头传来了动人的音乐。
那声音像是沿着河水从下游遥远的地方传进我的耳朵的。是乐器演奏配上人的歌声。乐器的音色听起来像小提琴,也像是管风琴。就好像蜡烛的火焰般,摇摇摆摆的、淡淡的,是很虚幻的声音。
那歌声就像是许多孩子在同声细语呢喃。就像有白色的沙子哗哗流过耳边。我听不出他们在唱什么,而且唱的好像也不是日语,但那确实是一首歌。
演奏与歌声彼此融合在一起。乐器的声音化成歌声的一部分,而歌声填满了乐器的空隙,两者揉合在一起,宛如一条长丝,名为音乐的长丝。它从下游的尽头一直延伸过来,穿过我身边,再往上游延伸而去。
明明我的听力那么不好,但那演奏和歌声却一清二楚、无比确实地传进我的耳中。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么美好的东西。那是仿佛会在任何一个瞬间中断、如蛛丝般幽微的音乐。我的体重消失,手脚失去力气,变得无法分辨自己的身体表面是到哪里,而从哪里开始是河水。
那是揪心的、令人想要落泪的音乐。
每次快死的时候,那音乐就不知从何处传来。
二
妈妈在河里溺水只是短短几分钟的事。你马上就被附近的人救起来,接受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