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一愣,被人说中心思,面上更红,所幸她有薄纱覆面,不然此刻真是要羞得无地自容了。她连忙摆手道:“怎会?我只是吃惊,你如此年轻貌美,怎会营生这么大一间酒楼。有些吃惊罢了。”江书婉拉过一张楠木交椅,将清幽按在座上,又是打趣道:“好了,我知道你叫白清幽。现在,可不可以让我瞧瞧,让我们赫赫有名的庄王殿下藏着掖着的美人的真面目?”清幽面上更红,见江书婉为人直率天真,她缓缓拉下面纱。江书婉瞪着一双美眸,瞧了半天,方赞道:“庄王到底是别具眼光,好一个清水芙蓉,幽幽莲生。”她突然朝清幽伸出一手,唇边挂着绝美的笑容,字字道:“欢迎你,加入星月盟。欢迎你,来到我们星月盟东都的情报中转地,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江书婉。你直接叫我书婉就好了!”那一刻,清幽只觉自己被她那真率的笑容,彻底吸引住了。情报中转地,如此危险的事。眼前的江书婉却做得这般轻松愉悦,得心应手。此刻,她真的很好奇,江书婉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国破山河在等着我回来,庄王妃这晚,清幽与江书婉聊了很久很久,她们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待到离去之时,已近凌晨。江书婉笑着将她送至门口,声称要是再晚,只怕轩辕无邪下次要来拆了她的得月楼了。清幽挥手离去,此时,天际扑愣愣几声响,是晚归的昏鸦落定在枝头栖息,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夜色渐渐褪去。紧赶慢赶,她总算在紫光初晓时进了静王府。与江书婉畅谈一整晚,她对星月盟了解不少。星月盟是轩辕无邪几年前一手创立的,由江湖各界有志爱国人士加入,他们来自不同的郡县城镇,有男有女,却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在各国游走着,打探着各地的情报,再集中反馈回得月楼,并由江书婉上呈轩辕无邪。星月盟中纪律严明,几乎所有的人彼此都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彼此也都没有见过面,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如果有一人不幸暴露,不至于其他的人全受牵连。唯有一人,知晓所有人的身份面目,此人便是江书婉。更令她诧异的是,江书婉竟然还是东都守城江远道的女儿,由于朝政往来,自幼便与轩辕无邪交好。据说是因为她的父亲流连风尘女子,纳作小妾,还害得她娘亲枉死,所以她早早便与自己的父亲决裂,这两年来一直在外自己营生,从不回家。此事,东都街上,茶余饭后,几乎人人知晓。不过,清幽明白,这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目的是能让江书婉暗中经营这个情报中转地,又合情合理。而此事,东都守城江远道多多少少是知晓的。看来,他们父女都是最忠最爱国之人,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清幽的心中,不免佩服江书婉,如此年轻便能将一间这么大的酒楼经营得如此好,做着如此危险的事,却游刃有余。想来也是,唯有她最适合此事,毕竟谁能想到,一名纤纤弱女子,竟会是情报负责人呢。虽然眼下,设在东都的得月楼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可是一旦东都失守,这得月楼便会显得无比重要。这一切,都是轩辕无邪事先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东都不保,他们至少在东都还有一处内线联络点。想着走着。彼时东方的天空,太阳好似那金色的火鸟,扑腾腾跳了出来,无数道金光,将世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清幽缓缓抬头,望着朱漆门梁之上高高悬着的“静王府”三字,龙飞凤舞,浑然天成,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好似要腾飞起来一般。突然,“当!当!当——”东都城楼的大铜钟被重重敲响,一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了浩瀚的蓝空之上。一声比一声更悠长。树上晨欢的鸟儿似被这钟声所惊,成群飞起,哗啦啦一阵巨响,掀起满树翠叶簌簌直抖,无法再平静。而那钟声,悾悾远远,每一声都好似那来自地狱的召唤,自无尽的黑暗中朝她抓来,紧紧扼住她的咽喉,渐渐令人窒息。当!当!当——她心中默默数着,一声,又一声,整整九九八十一声。她知晓,战事又起,凤秦国主帅开始攻城。只是,不知道,这次,东都能守住多久,还有没有未来。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弥漫山谷的狂肆杀气;仿佛听见了声音滔天响的马蹄声,正踏过平原直朝东都而来;眼前仿佛看见了烽火冲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战事的惨烈,她闭上双眼几乎都能想象。天下之争,弱肉强食,总是这世间最原始最残酷的,亦是永恒不变的定律。转身,她默默走入静王府之中。府中静悄悄的,一缕秋风卷着几片初落的黄叶飞旋着,飞旋着,最终落在她的发梢之上,又轻轻坠落于地,被踩成泥,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走着。眼下,于她来说,唯有等。既然他不希望自己去涉险,那她就静静地等。她相信他的能力,一定能守住东都。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怡园之中,等着他回来。五日后,前线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听闻北方四郡的形势益发严峻,紫竹国几乎是倾囊相助,致使凤翔的攻势不得不放缓,由排山倒海的激战,转而陷入了持久的僵局。再加上北方秋雨连绵,天气渐冷,如果凤翔在入冬之前无法攻下北方四郡。那便,只能等待明年开春了。因为凤秦国的铁骑不善在冰河上作战,也不能适应北方四郡过冷的寒冬。如此一来,北方四郡只需熬过十月,今年便能无恙。清幽知晓,此事轩辕无邪必定参与其中,她不知他允诺了紫竹国什么,才能令得紫竹国如此相助。总之,拖延凤秦国后方的安定,才能保证东都的稳局。他果然是深谋远虑。而凤秦国因着北方四郡久攻不下的缘故,始终调不回兵力。右贤王凤炎亲自主帅,两次攻城未果,军中本是高涨的士气,日益低靡。相反倒是东宸国的军队士气大振,愈战愈勇。又是五日后,捷报频频传来,桩桩都令人兴奋。称凤秦国凤炎主帅,一战节节败退,且东宸国军队将一支凤秦国精锐的骑兵合围在一处峡谷之中,一举全歼。听到这个消息,全城的百姓都振奋起来,一扫连日来的窒闷。静王府中,甚至有小厮私下备好了鞭炮烟火,只等击退凤秦铁骑的那一日,拿出来大肆庆祝一番。清幽听到这消息时,正坐在西窗下,望着昏黄铜镜,独自梳理着自己的如缎黑发。唇边,终于露出一抹微笑,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悄悄放下。她就知道,他一定能战胜凤秦国的,她相信他的能力,一直都是。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这么多天不见了,若是他凯旋而归,自己是否该备些酒菜,为他接风庆祝呢……想着,她甜甜笑着。转首,望着西窗外,日影西斜,霞光绚烂,渐渐都归于无边的黑暗。明天,天气将更好罢……次日午后,天气却出人意料地有些反常,已是入秋,却闷热难言。日头毒辣辣的,映着那汉白玉石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怡园之中,殿门紧闭,珠帘低垂。清幽由于连日来心中牵挂战事,几乎没有睡好过。此刻不免觉得有些昏昏然,她斜倚在床榻上,半寐半醒。身下是蚕丝锦缎,触手生凉。她自梦中一惊,身上的毛孔忽忽透着蓬勃的热意,几个转身,身上素白的衣裳被濡湿得汗津津的,几缕湿了头发,黏腻地贴在鬓侧。她似在做着古怪的梦,梦中好似有许多古古怪怪的人和物事不停地在她脑中旋转着,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然,梦幻如流星转逝,抓不住一丝一毫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