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我记得这个小孩。
他是看台背后,这个阳光映照不到的死角的常客。
从制服上看,连同那些欺负他的粗野小孩,应该都是附近一所私立学校高中部的学生。那间学校在外口碑也算不错,师资环境上佳,从小学到高中可以一路连读,当然所费不菲,能够进去念书的孩子家里环境大抵都不错,可照样有敲诈勒索同学这种事。
“喂,”我叹口气,“这里跳下去不会死。”
“甚,甚么?”他抽泣着说。
我耐心地解释,“因为这个看台的高度不会超过5米,而你,呃,你有170公分?体重呢,有没有70公斤?所以瞧――这里并不适合用来自杀。”
“真的不、不会死?”他的脸色变幻如红绿灯。
“嗯。”我想这个小鬼大概很快就会下来,于是取过背囊打算离开。
五秒钟后,我发现自己猜错了。
――喏,世事总是这样,人们总是太过自信,自以为是可以掌控一切,因此输了一局又一局。
所以当身高171公分、体重755公斤的高一男生哆嗦着在围栏上站起,并试图像一只体型巨大的鸵鸟那样飞身跃下时,我只得用最快速度冲过去并费尽全力抓住他的衣摆往后一拽。
我们同时后仰着摔了下去。
――从看台最高那一层像两粒失控的保龄球瓶连轴翻下五、六个台阶才停住。
“哦老天……”我痛得呻吟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能不能起来……”
“你压到我的脚踝了……”
“啊啊,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拜托,不要哭了好不好?”
“可,可是……”
“好吧好吧,如果你不哭,我就原谅你。”
然后我们在看台上坐定,我知道他的名字叫汪洋,因为胖而自卑,因为自卑而懦弱,因为懦弱而总受欺侮,一直以来的应对方式都是默默承受。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所以想自杀?”我嘲讽地问。
“不,不是,他们说,只要我敢从看台上跳下去,以后就不打我了……”他嗫嚅地回答,这个答案真是出人意料。
当然,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懂得自己承担,即便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选择告诉老师和家长,那样只会令自己更孤立无援――那些圆滑的成年人怎么可能真心帮助自己,不过是敷衍一下,而自己则可能遭受更坏的报复。
多么可悲。
从甚么时候起,孩子们就不再相信大人了。
――也许,就是当他们发现大人们其实并不高明,也是一样幼稚和自私的那一刻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