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姐姐低头,乌黑的睫毛压下去,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把手链扣上。“好了,”姐姐说,“很合适。”
那条玫瑰金的手链现下妥帖地戴在她的手腕上了。确实很合适,还略有一些余裕,冰凉的金属质地碰触着她的皮肤,关韵却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一场梦里。
她动了动嘴唇,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叶崇静强行按捺下心中所有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笑道:“小韵,来吃巧克力吧。”
她拿过倒数日历,递过去让关韵打开,关韵很听话地打开最后一个盒子,也是上面最大的一个,上面还有圣诞帽和小铃铛的图案,里面是一块精美的心形巧克力。
关韵心怦怦直跳,她像在游艇上一样,把巧克力递到了叶崇静的唇边:“姐姐,你先吃。”
叶崇静仍旧装作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觉得这巧克力掺杂着中间的果仁,实在是甜得惊人了。
关韵把剩下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她慢慢地咀嚼着,想要尽量拉长这段和姐姐相处的时间。她偷眼望着叶崇静,越望越觉得,这个这样好的姐姐,实际上离她很近很近,是她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她好想伸手,去牵一牵她的手,或者拥抱她,又或者,像电视剧和电影上那样,接吻……
她想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甜蜜举动,却骤然心中一凛,觉得自己忽然从梦中苏醒了。
不能这样的。关韵心房里填充的幸福泡泡消失,变成了让她细细密密发疼的痛楚。不能再想了。她慢吞吞地想道,不能、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忍不住打扰姐姐,给姐姐造成困扰了。
她咽下最后一点巧克力,叶崇静也早就停止了咀嚼,夜色很深了,一点月光浇下来,在叶崇静的半边肩膀上照出一汪白色。
关韵凝视着那汪白色的光影,别说是叶崇静,就连她,这一刻也知道,分别总会到来的。
许是微妙的沉默已经太久,叶崇静说:“小韵……”
还没等她说完,关韵就很乖觉地说:“嗯嗯,姐姐,要再见了。”
“再见,”叶崇静说,“那我就先走了。”
“姐姐再见。”关韵又说了一遍,她望着叶崇静打开车门,望着汽车调头,很快地驶离,不到一分钟,就再也看不见了踪影。
她怅然若失,数着脚步,慢吞吞地上楼回家了。
不能是她。
叶崇静坐在宽大的轿车后座上,依然脊背挺直,关韵送她的画就被她放在膝盖上,她一垂眼,就能望到画纸上那梦幻一般的景象和那个纯善的,童话一般的主角。关韵说是她,可她心里清楚,那不是她。
不能是她,叶崇静冷冰冰地想,不能是她,不能是关韵。自己喜欢她,怜爱她,这无可厚非,可如果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的话,绝不可能,那个人绝不能是关韵!
自己的善心如此脆弱,当初在家里的餐桌上,为了讨好父亲,轻而易举地就做出了这种满是利用的决策,把这样天真的关韵放到网络上任大家评头论足她的缺陷。
在已经喜欢上关韵的情况下,仍然对杜融的稿子听之任之,任由她用一种最引起讨论和争议的方式发稿,不顾这种流量其实有可能会给关韵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道貌岸然到这种地步,难道还想更进一步,不仅觊觎着她的商业价值,难道还觊觎她美丽清澈的容貌和善良柔软的心吗?
更何况,自己曾经无意间表露出的那份丑陋且残忍的真心,或许根本没有离开,只是藏到了更深的潜意识内,她从不敢去考虑,更从不敢去发掘。
叶崇静感到一种极大的恐怖,还有一种很深的厌弃——她厌弃自己。
缟玛瑙眼睛
关韵回到家,洗漱过后,本应该躺到床上快快入睡,可是她心里始终很不安定,墙上贴着很大的时间表,她连轴转了一周,明天又没有工作,她就坐到书桌前,一笔一画地画起那头鹿来。
鹿角是雪白的,有一点点透明,她把基金会想成了一头善良的神鹿,遇到需要帮助的小女孩,就会跑过去,女孩摸摸它棕色的皮毛,它就会晃晃身子,绸缎一样的皮毛抖出彩虹一样的色彩,这些色彩落到地上,就会变成金子。
鹿站立着,瞳仁好像两颗清透的宝石,她望了望腕上的手链,忽然心念一动,把瞳仁换成了手链上缟玛瑙的颜色。这象征着力量,她想。
她画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用铅笔打好底,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好几遍,等到画完,她发现已经十二点钟了。她又在便笺纸上写下自己的思路和想法,这才强压下要给叶崇静发微信的想法,妥帖地把东西收拾整齐。
她不想这么晚了还打扰姐姐。
这两天阳光不错,关韵钻到被窝里,感觉被子依然温温暖暖的很蓬松。她很珍惜地摘下手链,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块还没有用过的,擦桌子的绒布铺上,小心地把手链放到了绒布上。
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目光恋恋不舍地望着手链,好一会儿都不舍得关灯。她实在睡不着,又拿起手机,反复看了看自己和叶崇静的聊天记录,又点开朋友圈,想随意看看。
姐姐是不怎么发朋友圈的,关韵知道,可她往下一滑,居然看到了姐姐的身影。她坐直身子,点开视频,发现是叶崇静和一个陌生女人的跳舞视频,两人面对面,像是正在说话,时不时地露出微笑,旋转,她看不清楚叶崇静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略微甩起的,小小的裙摆。
这是叶崇和拍的视频,开玩笑地配了一行字:个子高好像跳舞就是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