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此时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她推开门,踏着这些桂花的遗骸走进去。
王兴为果然还没有回来。
他近日总是早出晚归的,连铺子里的生意都是她一个人照看,至于他是去干什么,他不说,那她也不问。
毕竟,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楚四娘走进厨房,从柴垛里翻出一个小竹筐,掀开上头盖的荷叶,露出来一篮子奇形怪状的蘑菇。她把蘑菇放上砧板,并不清洗,只那把菜刀从盆里过了遍水,湿答答地切了起来。
褐色、红色、白色、斑点,简直是一锅大杂烩。起先,她还有些章法,把这些蘑菇挨个分成片,切成丝,可到后面,便胡乱地把它们扒拉成一堆,只管拿着刀剁,横、竖、斜都无所谓,只让它们变成糜烂的一滩,而后用刀随意地刮下来,用荷叶盛着,塞进吵闹的鸡窝里。
做完这些,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将烧鸭扯出来,放上砧板,用那把不知沾了多少种蘑菇汁水的菜刀给它肢解,一边下刀,一边哼着小曲儿。
“皑如山上雪,”她一刀斩断了鸭头。
“皎若云间月。”将鸭脖分成四段。
小曲儿的长度正好合适,待那句“何用钱刀为”唱完,她也正好将烧鸭分尸完毕。
把鸭肉在素瓷碟里装好,再拎上酒,摆上碗筷,今天的晚饭就准备好了。
王兴为踏着夜色入门时,撞见的便是这幅场面。他的妻子一手支着脑袋,眉眼轻闭着,睡得正香,在烛光的映衬下,那平素看惯了的相貌,竟又有些动人,让他不由得将动作放轻了些。
“四娘,醒醒,起来吃饭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楚四娘这才悠悠转醒,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声音带着些哑,“夫君这么晚才回,一定是在外面劳累了许久吧?”说着,就站起身,为他倒酒,又夹了一只鸭腿放进他碗里。
王兴为有些动容,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开口,低头闷了一大口酒,暗自决定,等他从赌坊里挣到钱,一定把她赎回来。
酒过三巡,他已有了几分醉意,用筷子夹肉不够过瘾,他干脆将一整碟的烧鸭摆在自己面前,一边拿手啃着,一边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当年我在军中的时候,觉得最快活的事就是这样坐着,和兄弟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每每打了胜仗,将军都会……你知道将军是谁吗?”王兴为吐出来一根鸭骨,往嘴里灌一大口酒,打了个饱嗝儿,“蔺师仪,蔺大将军,知道吗?我当年就是在他手底下当兵!”
楚四娘脸上挂着笑,并不出声,只是为他将酒满上。
王兴为却一把拍开她的手,扬着下巴,似乎是想跟碟子里的烧鸭比脖子长短,嗤笑一声:“没见识的娘们,连蔺将军都不知道!”
“要说这我们大邺国与草原上的狄戎从来势不两立,自建国起打了好几百年也没个安宁。人蔺家呢?世代为将,抗击狄戎,轮到本朝时,蔺府就只剩蔺师仪一个独苗苗。眼瞅着都要送公主去和亲了,但天佑大邺,蔺将军活脱脱一个武神转世,我跟在他手底下干了几年,可是逼得好几个狄戎的王子来京城求和。”
王兴为与有荣焉,说得两眼放光:“听说在宫宴上,好家伙,管他什么王子啊,那叫一个能歌善舞!”
王兴为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到某一个停顿,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用脸枕着一桌子狼藉。
楚四娘抬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勾起唇角。
“将军啊,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