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衣物被丢在某个山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顺带把这个极浓重的夜一并烧白。
载着三个逃犯的驴车慢悠悠地行进在陌生的山林间,任意东西。
蔺师仪意有所指地开口,“柳姑娘也要与我们同行?”
柳玉兰不满地回嘴,“你总不能把我丢在这吧?”
“我们可不是什么良善人,”蔺师仪挑眉吓唬道,“我手上沾着人命,你每日喊着的好四娘手里也有十几个亡魂,就不怕,我们一个不高兴,把你也宰了?”
柳玉兰深感不屑,上下扫视过眼前这两个从头到脚瞧不出一点凶性的人,还没有村口那只时常嗷嗷叫的野狗吓人,冷哼一声,“不怕!”
行吧,蔺师仪有些无趣地收回目光。
倒是柳玉兰离开了那个困住她半辈子的小村庄,分明前路渺茫,却兴奋地忘乎所以,看山胜过山,看水胜过水,便是最寻常的草叶都比往日见的要鲜嫩。
她突然发现,往日的那些担心都是虚的。大祸临头,好像也不过如此。
“四娘,你叫四娘吗?这是不是你隐瞒身份的假名字啊?”柳玉兰搭茬道。
“我叫楚火落。”
边上的姑娘扬着笑回答道,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正式介绍自己的名字,当然,蔺师仪不算,她不需要向他自我介绍。
柳玉兰又看向骑着毛驴的人,还未开口,那人便先一步回答,“蔺师仪。”
“十一?你上头还有那么多个兄弟?”柳玉兰有些震惊,转过头准备问问楚火落有几个姐妹时,突然顿住,愣愣地开口,“楚、蔺,你们不是兄妹?”
楚火落讷讷地回答:“不是。”
柳玉兰突然顿悟,想清了自己被拒婚的始末,眼神在这两人之间周旋,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她干了件什么蠢事?
劝一方成亲,劝一方招赘,打鸳鸯的棒子都没她生猛。
她望向楚火落,万分感动,猛地扑过去,“火落,你没有生我气,还愿意来救我真是太好了!”
“呃……不客气?”楚火落挨着车沿,谨防自己从车上滚下去,朝前头投向求救的目光,可前头那人置若罔闻,且见他掩在唇角的手来看,多半是在看笑话。
所幸,她怀里这波磨难很快便冲向他。
“阿稻……不,十一哥,当日误会你,实在是玉娘的不是!”柳玉兰认真地道歉,而后抛出了经她深思熟虑、能够转瞬间化解当初尴尬的问题,“只是十一哥说我的夫君当有不逊于状元之才,是不是你心目中已有人选?难道是你顶上的十个哥哥之一?”
孤家寡人蔺师仪变不出十个哥哥,只能对此深表遗憾,“暂时,没有。”
无意义的闲聊告一段落,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商讨。
比如,接下来去哪?
再寻个荒僻村子?
可三个月交三道税,饶是蔺师仪与楚火落终日为钱奔波,也没给自己的饭桌上添上一块肉,要不是靠着劫掠来的衣裳,怕是连这个冬日都熬不过去。
这世道,哪是能正正常常活着的?
只是,从前也这么收税吗?
“那倒不是,今年的税比往年翻了两倍呢,不然也不至于过成这样。”柳玉兰答道,若非她的帕子卖上了高价,她这个年也不好过。
“应该是有地方生了乱子,”关于朝政方面,还是蔺师仪知道的多些,“某个州府自立,朝廷税赋不足,就得往其它地方征收,再者,派兵平乱,军队的粮草辎重也都要花钱,国库里拿不出来,就得从其它地方拿出来。”
仗着自己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柳玉兰无法无天地唾骂道:“狗皇帝!”
楚火落深以为然,把好好的大将军流放了,这哪是一个明君应该做的事,跟着骂道:“狗皇帝!”
前头的蔺师仪沉默了会儿,将话题绕开,“所以,我们去哪?”
楚火落道:“代岭山。”
“代岭山?”柳玉兰诧异出声,“听说那边山上的匪比地上的树还多,我们去那岂不是日夜都得提心吊胆?”
“就是山匪多才好,旁人不敢路过,官府也不敢上门,呆在里头,要比我们在村子里躲躲藏藏安全。”楚火落在车上杂七杂八的包袱里翻来翻去,总算寻出来了吃食,是柳玉兰做的糙饼子。
她往嘴里叼了一块,给柳玉兰递了一块,还有一块反手往蔺师仪的方向送去,谁知驴车被猛然勒停,得亏她抓得紧,不然好端端一张饼子就要便宜了土地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