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户催促,坐在轮椅上的井田正树就将视线朝向我。星乃仍然躲在我背后,但这也无可奈何。光是她现在能在场就已经很够了。
「非……」
接著听见说话声。
「非、非……非常抱歉……」europa以沙哑的声音说了。「之前的……种种,真、真的……非常……抱歉……」
这是谢罪。是针对europa事件──在网路上的一连串中伤,以及入侵天野河诗绪梨的病房,犯下杀人未遂案道歉。
「我、我、我做了……很过分的事,真真,真的,非常抱歉……」
对方结结巴巴地道歉。星乃一直待在我背后。只是,感觉得到我的上衣被她在背后用力抓紧。
europa生硬的道歉结束后,身为父亲的井田尚树对真理亚再度一鞠躬。「犬子做的事,无论如何赔罪都是天理不容。只是,在能力范围内,我们会尽力致歉与补偿。」
「关于这件事──」真理亚以僵硬的声调回答。「我们家小孩说不接受任何这类的表示。」
「可是……」
「只是,对于一连串事件,我们会要你们负起责任。今后不在网路上写下任何诽谤中伤的话、不接近我们家小孩,这些就不用说了,也要请他写下不接近月见野高中的誓约书。改天我会请律师在场见证,请问这样可以吗?」
「好的……我们全都会照办。」europa的父亲以认分的表情鞠躬。他的表情僵硬,从旁看去都觉得他很难受。
「──不过……」
这时,真理亚说话的声调稍微变了。
「今天,各位愿意安排这个道歉的场合──」她看向星乃,与她对看一眼后,微微点头。「我想,对我们彼此来说……都会是以后要往前走……所不可或缺的事。」
真理亚慢慢地慎选遣词用字说完,父亲又深深低头,说道:「……您说的话,我们铭感五内。」我不知道这是出于身为父亲的责任感,还是作为一流企业重要人物的保身之计。可是我觉得今天这一天,对星乃来说会是重要的一天──觉得要和过去诀别,这很可能成为一个重要的分歧点。
未来会怎样,我们不知道。
然而就算是这样,我认为伤害过别人的人好好跟对方道歉是超越善恶的责任。和能不能因此得到原谅,加害者会不会洗心革面等问题处在不同的次元,是身为一个人的责任。最重要的是,要让受害者能往前走──朝「未来」前进,这件事是只有加害者才能做到的。
这一天,星乃一直没说话。
回到银河庄后,她饭也不吃,盖上棉被,似乎一直在思考。
回家路上,我回想起europa道歉的模样。他显得担心受怕,身体频频在发抖。europa这个网路id让我们大费周章,搞得鸡犬不宁,但脱掉匿名这层保护衣之后,跑出来的就只是个怯懦的中年男性。
我还不知道星乃是如何看待今天的事,只是,我觉得她就在这一天摆脱了europa这个名字的束缚。
○
寒假快要结束的一月某一天。
「──平野大地。」
回头一看,先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夕阳。远方有一名少女,黑发被风吹动。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街角遇到,有点吃惊。少女似乎是跑著过来,脸有点发红,肩膀上下摆动著喘气。
「因为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黑井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阵。
「这个。」
那是一本书。《孤独黑暗的另一头》。当然是黑井的著作。
「你的书印出来啦?」「嗯。我想赶快送给你。」「明明用寄的就好。」「……也对。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脚就是走了过来,有什么办法呢?」
黑井撇开视线,有点不知道该看哪儿。很难得看到她这种举止。
夕阳下的黑井,头发就像棱线似的被照出轮廓,平常显得沉重的黑发随风摇曳,浏海底下露出大大的眼睛。黑井这种我在「第一轮」时完全不知道的模样,不折不扣就是个青春文艺少女,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像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干得好啊,春风波卡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