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带劲儿。九月一日,秋高气爽,还没从军训中缓过来的新生蔫了吧唧的步入校园,高二天降横祸怨天载道咒骂学校,高三狂补作业严重缺觉的老生各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校服也各色分明,高一浅蓝,高二深蓝,高三深黑,清一色开襟制服内搭白衬衫。开学第一天,无数睡过头的人一路狂奔,书包在身后上下狂颠,从四面八方涌向校门,踩着铃声,在催命般的音乐中试图卡点上岸。然后无奈地停下脚步,看到校门口站着的,熟悉的笔挺身影,和伸直拦路的手臂。银框眼镜,整齐清爽的校服,洗得白整的球鞋,永远如沐春风的微笑,清晨的阳光在他身上析出浅金色的轮廓。“对不起同学,迟到了,扣两分。”季言礼在文件板上的名单利落地勾了两笔,“请问你的班级姓名。”迟到的洪流汇成一条被季言礼拦下的整齐队伍,长龙一直延续到校门外的围墙,场面蔚为壮观。“学会了吗?”季言礼一边示范一边问纪律部长沈微澜。查迟到一向是学生会高二的工作,高一太嫩撑不起场子,高三太忙需要干别的正事儿。季言礼现在升高三了,就开始转接工作给学妹了。沈微澜嗯嗯啊啊一番:“还,没记住。”主要是不敢,这事儿说简单点,是为学校工作,说难听点就是得罪人。朋友迟到了你记不记?同班同学迟到了你记不记?学长学姐迟到了你记不记?如果这个记那个不记是不是在公私不分搞特权?如果所有人都记,是不是别人背后说你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个角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季言礼似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杀起来六亲不认。“没关系,”季言礼推了推眼镜,“前两周我都可以带你一起,多说几次你就不紧张了。”又有人走到门口,季言礼一抬手,笔尖习惯性地点了一下纸面:“对不起同学,迟到,扣两分,”他目光从下往上扫,黑球鞋,运动裤,黑外套,“没穿校服,扣两分,戴耳钉,扣两分,请问你的年级班级姓名。”奚野一只手拎着书包搭在肩上,反手抓了抓头发,沉默了一会:“学长,三天不见,你就忘了我叫什么了,这该如何是好?”季言礼:“……我在给学妹示范流程。”“我叫奚野。”季言礼:“……我知道。”“奚野奚野奚野。”一连三遍,咬牙切齿。季言礼:“……我真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奚野低声道,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季言礼还在飞速地写下“高一三班奚野”“扣六分”以及扣分明细,听到这句话一愣,抬头,笑道:“我知道你迟到了,赶紧的,去早读,再不去算你旷课了啊。”奚野抬眼看他,从他身前绕到身后,又不走,从他肩膀后面伸头去看,头的阴影落在计分表上。季言礼看向下一个:“对不起同学,迟到扣两分,班级姓名,奚野头让开。”奚野:“就不。”沈微澜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捂着嘴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季言礼笔速飞快,写完以后连着计分板往后一敲,正中他脑门:“干什么?大清早的,学习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一日之计在于晨,马上早晨都没了,还不抓紧去学习。”“学长,我有话跟你说。”奚野固执道。“没空。”奚野插着兜绕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阴凉地里的小凳子上,膝盖分开,脚踝交叉,从包里掏了盒奶,抱着书包,插上吸管,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悠闲得酷似横江公园晨练的退休大爷。季言礼笔一顿,勾勾手示意下一位,同时眼风扫来:“奚野同学,你干什么?”奚野嘴唇上还沾了一点白白的液体:“喝奶。”季言礼:“???”奚野:“我没吃早饭,头晕。”沈微澜又笑了,心说真他妈离谱,就奚野的体格来说,估计饿个半个月还能生龙活虎打个群架,再说要喝奶也没必要坐在校门口现场直播。但是在季学长面前,她想努力维持一个矜持的淑女形象,所以硬是憋着没说话。哪想到季学长竟然停笔了,皱眉道:“为什么不吃早饭?”季学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旁边的角落,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包面包来,丢给奚野:“吃完赶紧去学习。”奚野一抬手接住了,愣道:“还真……”手里的面包是那种最干枯的切片面包,质感粗糙如同树皮,那种吃一口要喝一杯水才能送下去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会刮伤食道的原味面包,两元一包,保质期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