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所见的事仅仅只是些许碎片就已经搅地她心神不宁,虽说有赵曦珏开解,可后来又有赵曦和回来的事,才十岁多点的孩子,哪里分得出心神再去想赵曦云的事。
“若非四皇姐处处刁难,说不定也没有后来的事了。”
这倒不是她阴阳怪气地翻旧账,平心而论,以她当时的受宠程度,想要给赵曦云小鞋穿实在是太简单了。旁的不说,光是她害自己落水一事,只要自己三天两头地在太后和建德帝面前“虚弱”一阵,她指不定还要抄多久的佛经呢。
“所以四皇姐,今日我不带偏见地同你说一句,就你这作天作地的劲儿,会有今日的境地,当真怨不得旁人。”她托着腮,懒洋洋地说道。
绷着说了好一阵话,没见到预想中的歇斯底里,赵曦月的精神一下子便松泛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就拿出了平日里的懒散模样。
倒是让习惯了同她横眉竖眼的赵曦云不大自然地转开了视线,低声道:“我的苦处,你懂什么?”
虽说没有应下赵曦月对于“自作自受”的说法,但说话的语气已是比方才松动了不少。赵曦月心下稍安,承认自己的错误远比把错误归咎到他人身上要难,赵曦云没有因她方才的那番话翻脸,可见这连日来的禁足并非毫无用处。
或许她自己也不是没有想通,只是缺了一个人给她一个台阶下。
是以,她也放柔了神色,难得应和了一句:“我不是四皇姐,自是不懂的。”
说来也奇怪,即便是在她来到凤栖宫之时,她也不觉得自己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同赵曦云谈话。事实上,她都做好了同赵曦云彻底撕破脸的准备……
不对,她们早就撕破脸了,应该说,她已做好了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准备。
反正她与赵曦云不和大家都心知肚明,四公主府的那点子破事更是传得风言风语络绎不绝,由她逼着赵曦云和离,算是情理之中。
——这也是当时为什么武令哲要撺掇武令其来求自己的原因。
她骄纵跋扈的名声在外,做什么都不奇怪。
可偏生是在这样的心理准备下,她却没能见到预期的画面。甚至于,在她见过柳妃存了气、疾言厉色地训了赵曦云一通之后,居然也没起多少龃龉,而是这般顺着话题聊到了华灯初上。
可以说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了。
点了灯火的屋子顷刻亮堂了许多,隔着灯罩的烛光打在脸上,在赵曦月无甚血色的脸舔了些暖意,她拢了拢掌心的茶盏,沁凉的杯身将心头的燥热散去了不少。
连呼吸都轻了:“我早就知道了他与他表妹有染,就在大婚的第二天。”
说出的话却是连赵曦月都忍不住惊了一下。
“可在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我这辈子都赢不了你了。”她扯了扯嘴角,想自嘲地笑一笑,却连笑得力气都没有,“那日你在母后面道破我想悔婚的心思,叫我彻底失了母后的欢心,我便立了誓,纵使我嫁不了自己想嫁之人,也会过得比你好。”
“我知道谢家看似花团锦簇,内里却是一团麻乱。谢时首辅之尊,却不曾封侯。一朝天子一朝臣,待来日四皇兄御极,谢家如何比得上手握兵权的武家?况且谢时不得谢大夫人欢心,分家是迟早的事。没有家族支持,没有人脉,想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何其艰难?所以我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几年,笑到最后的人必定是我。
却不曾想,我的这位驸马,在大婚第二日便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可我却不能去质问他,更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我盼着他会回心转意,发现那等平民之女永生永世都不可能与公主之尊比肩,我贵为公主,带给他的东西会比任何一个贵女都多。”
“可我等回的,却是他二人的珠胎暗结。”哪怕被赵曦月斥责都没有恼怒的赵曦云,却在此刻气得咬紧了牙关,“他同我说那个女人有多么柔弱,身世有多么凄凉,对我又是多么敬重,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我给了他多少机会。”
她转过脸,死死盯着赵曦月:“所以我不答应和离,我不会给他们双宿双栖的机会。只要我不松口,外室永远是外室,她肚子里的孩子永远都别想进武家的祖坟!”
赵曦月哑然:“为了这样两个人牺牲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下半辈子的幸福?”赵曦云低笑了一声,“我哪里还有幸福。”
“当然有啊!”赵曦月答得毫不犹豫,见她目光讶异,平静道,“你忘了柳妃娘娘为了你哭了多少次么?今日我能来,是她向母后哭求,我愿意进来,也是不忍她为你伤神。虽说母后对你多有苛责,可这些年来,母后何曾在意过后宫之事?还有四皇兄,他如今身为监国,却也记得每日派人来问你的近况。哪怕是父皇,若非不愿见你伤心,他大可直接下旨令你二人和离,何须再三召你入宫?”
“四皇姐,那些心中有你的人,远比你想的要关心你得多。”
赵曦云似乎被她的这番话给镇住了,好半天都没能给出一个回应。
赵曦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起身道:“天色已晚,我便不多打扰四皇姐了。只是今日所说之事,还请四皇姐能仔细思量一番才好。”
说罢,也不召宫女进来伺候,自行开了门准备离开。
却在出门的刹那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唤:“赵曦月!”
赵曦月停下脚步,侧脸向后望去。只见赵曦云站在原地,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与你和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