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作为赵曦珏的讲读,?本只应该在上书房散会之后,再与赵曦珏研读古今典籍。可建德帝却不知为何似乎格外喜欢谢蕴一些,虽说不曾叫他领受官职,?却允他每日陪同赵曦珏一同来上书房听政。
知道此事的人仅有能在上书房中走动的几位内阁大臣,因有建德帝叮嘱,?几人都不曾将此事外传。心里却清楚,待殿试之后,?此子前途只怕不可限量。
对此事,?如今的首辅,谢蕴的生父谢时,?在面对同僚的祝贺时,心情却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自打知道谢蕴师从沈笑,?他便理解了为何建德帝会对谢蕴另眼相看。一方面,?谢蕴若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于他将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可另一方面,?谢蕴的性子却叫他大为头疼,?甚至有些不想让他和自己同朝为官。
一个对周身一切都淡泊如斯的人,?若是他们什么时候站在了对立面上,只怕谢蕴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对付他,绝不会因他是自己的父亲而有所让步。
“二公子呢?”
天才蒙蒙亮,谢府大门前停了两顶软轿。可除了轿夫和侯在门边的管家外,?谢时却没瞧见本该在此处等他的人。不由拢起眉头,?沉声问到。
管家目光发虚地咽了下口水,朝谢时拱手道:“二公子已先行一步了,他叫小人同老爷说一声,说……说……”
谢时眉间的印子刻地更深了些:“说什么?”
“二公子说您动作太慢,他等不住。还有他不习惯坐这些方方正正的东西,?他走着去挺好的,有益身心健康,请您得了空也多走两步。”管家不管看谢时的表情,垂着头飞快地讲话给说完了。
饶是谢蕴不在眼前,谢时也能想象地到他说这话是清心寡欲的样子。不由得微噎了一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屈身坐进软轿之中,脑海里却忽地闪过方才管家所说的话。
咬了咬牙,低声斥了一句:“真是个冤家。”到底还是坐了进去。
而远在皇宫之中的谢蕴自然听不到自家亲爹的训斥声,在内侍的带领下,他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地进了上书房。
建德帝还要和众大臣上早朝,他和赵曦珏通常都在这时候先在上书房念会书。
却不成想,今天已有人等在了他去上书房的半道上。
“谢二公子,别来无恙啊。”大皇子面上含笑,温和有礼地朝谢蕴拱了拱手。
皇子领了差事之后若未进内阁是不必参加早朝之后的上书房朝议的,而大皇子身穿褚色官服,一看就是准备去前殿上朝的,却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处等他。
谢蕴眉目不动,似乎完全不觉得大皇子在此处有什么奇怪的,淡定行礼:“在下见过大皇子,殿下万福。”
大皇子眸光一闪,虚扶了他一把:“二公子何须客气。”他一个眼神,领着谢蕴的内侍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此处是通往上书房必经的回廊,眼下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不知殿下有何指教?”谢蕴就不是个会寒暄的人,见着内侍走远,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都说二公子为人耿直爽快,从不计较那些虚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赵曦风浅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的确没那么多时间与谢蕴说那些弯弯绕绕,“二公子年纪轻轻却深得父皇的信赖,去年会试的卷子更叫内阁诸位大臣惊为天人。实不相瞒,孤对二公子亦是倾慕已久,奈何公事繁忙无缘相谈。故此特趁今日闲暇片刻,想与二公子结交个朋友,日后好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今日来寻谢蕴是他和赵曦和商议之后的结果,本想谢蕴身怀大才如今却只能窝在赵曦珏身边做个小小讲读,定然十分憋屈。若自己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必定将其收为己有。可眼下自己说了一堆,面前的人却是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原本自信而来的大皇子忽然有些拿不准今日此行是否能有收获了。
他微顿了一下,笑得更为诚恳:“二公子以为如何?”
谢蕴眼皮都没抬一下,顺着自己刚刚的动作又行了个礼,“回殿下,在下不喝酒。”
“……”大皇子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没出来,干笑了一声,“二公子真爱说笑。”
谢蕴负手而立,姿容清贵无比,淡声道:“殿下误会了,在下从不说笑,”他眼睑微抬,四目相交之间,赵曦风恍然间觉得他那双无欲无求的眸子深处仿佛隐了千万光华,“更不健谈。殿下若有意,不妨寻他人一试。”
虽看不懂谢蕴眸中深意,可话里的拒绝却是显而易见的。赵曦风眉头微拢,有些无法理解谢蕴如此果断地拒绝自己好意的行为,沉声道:“二公子,孤在吏部之中还算能说得上几句话,你既要入仕,便逃不开吏部这一道门。如今孤诚心将门为二公子所开,你不如再考虑考虑?”
想起赵曦和说谢蕴与赵曦珏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两年来在宫中几乎是同进同出,他心头一动,紧接着问道:“二公子莫非是为了六弟?”
谢蕴眸光微敛,不置可否。
赵曦风只当他默认,眉头紧蹙,颇为苦口婆心地劝道:“六弟如今还未满十五,受领官职更是要等到五年之后,朝局之上朝夕难测,六弟能否扎稳脚跟尚且难说。而二公子今年便要参加殿试,若有幸夺魁,入得翰林清苦三年,往后便是一片康庄,何苦将一身前途葬送在六弟身上?”
“殿下的意思是,”谢蕴轻声开口,“五年之后,这朝廷将由您把持,六殿下初涉朝堂,决计不是您的对手。叫谢某为前途计,趁早投入您的门下,以效犬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