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真是有语言天赋。”
不像她,苏州话只是勉勉强强会说,上海话更不必提,一点也不像江南女子。
“多谢。”
这一句又是粤语。
店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曲子,悠扬婉转的古风前奏,开唱竟是似是昆曲的歌词:
“则为你如花美眷……”
曲是仿古的现代曲,词却是苏州话唱的古文,这样古今掺杂竟是意外的和谐,配上吴侬软语,婉转又缠绵。
卿云不禁失神听了片刻,转头对谢白说:“我以前总觉得吴语和粤语有些像,有些咬字发音十分的接近。”
谢白思索了一下,“古时岭南与吴越之地都属‘百越’地区,相似也有可能。这样说他们和闽语,淮话也有相近了。但吴侬软语,苏音还是最过细软。”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却是方才歌中的几句:
“生平所幸皆历历,微尘白雪何留名。
春风渡与春风客,思君思至老白头。”
店内空间有限,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挨得十分近了,他低头,轻声念着字句婉转的苏音,似乎连呼吸也间或相闻。
卿云突然觉得耳朵发烫,他声音就这样从耳朵钻进心里,妥帖了一路,连心底也跟着发痒。
“你还真是,语言天才……”
她低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脸红的样子,兀自平复那份悸动,磕磕巴巴的开口。
“这听起来像是念白。”
“嗯,是像苏白……你,你听过昆曲么?”
“芭蕾舞剧《牡丹亭》算么?”
卿云不禁笑了起来,“那你这些日子有空,可一定要听上一听。”
昆曲是江南的语,是江南的调,是雅得不能再雅的江南阳春白雪。
“你喜欢?”
“其实听不懂,但喜欢。”
外公的旧收音机中偶尔会飘出几段咿咿呀呀的曲子,那优雅婉转的水磨腔太过缠绵,把所有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风月故事都唱了进去,戏里戏外肝肠寸断。
“喜欢哪一出?”
“昆曲中最过有名当属玉茗堂四梦,写尽了悲欢离合,可我总觉得汤显祖太残忍了,他写了俗世至情至性,笔锋一转又是说原来万事皆空,不过一场梦。”
最苦不是孤伶,而是曾经圆满。
情之一字啊,一旦沾染了又怎能再勘破?
“不如说狡猾吧,人说《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是鬼侠仙佛,你大可选择喜欢的一出,牡丹亭不就是团圆的么?”
卿云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我怕!”
“怕什么——”
“弗好意思,麻烦乃哉!”
身后另有客人要通过,二人错身让开,话头也就此错过。
“我们走吧。”
我怕梦醒了,你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