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闵廷章妻子身边的侍女过来,言大娘子已经准备妥当。
闵廷章起身,汪云飞跟在他身边一道出了书房,好奇问:“你准备带着嫂子去干嘛?”
闵廷章说:“我让内子给长林县主递了帖子,邀请她去杏花楼赴宴。”
汪云飞先是一愣,旋即拍腿大笑:“闵狐狸啊闵狐狸,你果然是只老狐狸。”
闵廷章白了汪云飞一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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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皎下值回来,一进门就听仆妇说“王爷又在花园里醉倒,还不许人动他”,她忍了好几日的怒气还是上头了,大步朝花园走时,周身仿佛有实质般的怒焰,叫人观之退避三舍。
花园里,她的亲父果然又歪七扭八地摊在他最爱的怪石上,左腿曲着踩在地上,右腿翘起架在左腿膝盖上,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举在半空中乱挥,嘴里唱着毫无调子的难听小曲,双颊酡红,酒气熏天,半点儿没有曾经人人称赞的风雅公子的模样。
若不是有个“孝”字压着,她肯定是要踢亲父两脚。
前几日左相公忽然登门拜访,父亲不问政事没有防备踏入了左相公的圈套里,萧皎不怪他,可后面接二连三登门的人、整个在京的萧氏宗亲他来者不拒,认识不认识都见。
别人把他当枪使,他还自己舞。
父亲究竟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皇帝姓王不姓萧,他与陛下对着干能有什么好处。
“陛下召母亲回京述职,再有十日母亲就到家里,父亲想叫母亲看到您这一滩烂泥的样子么?您就不怕母亲与您和离么?”
“我昨日去见了闵给事和他的夫人,今日已经全京城都传开了。女儿本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面,就算没了县主的封号和食邑,女儿还是南监主簿,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可因为父亲您的任性,女儿不得不主动入局,今后会有什么结局只能依靠陛下恩典。”
“父亲,您就算不在乎母亲,不在乎我,萧皓您也不在乎了是么,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陛下,是明君,但不是仁君,父亲您……”
萧皎见父亲还是烂泥模样,她说了一堆半点儿回应都没有,又生气又委屈,转身离开了。
待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里,萧烨才睁开眼睛,扔掉抱着的酒坛,呆呆看着湛蓝的天空。>>
他也不想去蹚这浑水,可左槐那老狐狸给他下套,他还没闹明白自己就钻进去了,成了左槐他们对抗皇帝专权的一杆枪。
等他搞明白已经无法脱身,现在还把女儿给搭进来,害他们父女俩成为满朝文武打擂台的工具。
萧烨捂住脸,却捂不住眼泪涌出滑入鬓角。
改朝换代之事他无力阻止,常常羞愧自己是不肖子孙,可以他之能,楚王府这一方天地都不一定能护得了,江山社稷他从来就承担不起。
萧烨艰难地坐了起来,双手撑在膝盖上,佝偻着背脊,远看似暮年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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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百官为削萧氏宗亲爵一事吵了有十日了。
以闵廷章为首的一帮这五年提拔起来的新贵们全然赞成元始帝诏令;亦有以左槐为首的老臣们激烈反对;还有三司使刘敏、御史台勾管史安节等一些人认为可以折中,但不能将萧氏宗亲全部削了。
“前朝国祚近三百年,代代繁衍下来,萧氏宗亲有多少,诸位算过没有,整八万六千人!如此之众,犹如蛊蛔之于大猗、于百姓,岂能放之任之!”
“优待前朝宗室,以抚天下民心,历朝历代皆如此。大猗对待前朝宗室如此刻薄寡恩,岂非叫天下百姓人人自危。”
“是天下百姓人人自危,还是尔等与前朝宗室过从甚密者人人自危?休要拿天下百姓来说,八万六千萧氏宗亲,不事生产、不纳税赋、不服徭役,是天下百姓为他们背负沉重的税赋徭役,你去田间地头问问,百姓是否高兴背负萧氏宗亲!”
“休要血口喷人,吾等就事论事,从三皇五帝之时,虞舜以尧之子丹朱为宾,不视之为臣子,到周朝定下二王三恪之制,新朝国君皆优待前朝宗室以安天下心,何故到了本朝就例外,本朝可是受了前朝献帝禅让,不该更加礼遇前朝宗室么!”
多方势力在朝堂上混战,满朝文武吵吵闹闹,吵到激动之时还动起手来,平日的道德君子们打起架来姿势也并不风度翩翩。
朝堂上打架,打完之后又提笔写就一封封奏疏,或攻讦政敌或劝谏皇帝。
庆德殿的御案上堆满了奏章,通进司的承转承接还在不断往里送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