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几个妹妹招手:“天都黑了,再做下去要累坏眼,妹妹们进屋玩吧。”
姐妹几人见天黑透,都收了手,回了主屋,一侧耳房里,施老夫人和蓝家夫妇,搂着喜哥儿和小果儿吃糖说话,见姐妹几人相伴进来,又见施少连和孙秉老两人,施老夫人笑道:“早听说你两人在账房里看账,我们内院自作主张,自顾自摆几桌酒,举家热闹热闹。”
老夫人又劝施少连:“大哥儿,你这昨夜里才到家,理当好好歇歇,其他的事,往后再理也值当,不差这一两日。”
施少连应诺:“都听祖母的教诲。”
蓝可俊脸颊上还熏着一团子红,身上拢着一股子蔷薇花的香气,笑眯眯的亲自斟茶招呼两人:“我们早早在这陪老夫人,就等着你两人完事,左等右等也不来,只能差人去请。”他早年里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这两年间在江都养福气了不少,白面微丰,腰圆肩圆,像一只日头下发酵的白面团,瞧着又和气又和善。
田氏见人已到齐,笑道:“人都全了,我去外头看看席面,该上的俱摆上来,趁着月色初升,大家吃个团圆。”
席上酒菜都已上齐全,桂姨娘正在厨下督工,也换了身鲜亮衣裳出来,众人纷纷落座,又在游廊下摆了两桌,招呼家里内外堂的仆丁婢女们一道吃喝。
堂上堂下一时欢声笑语,热闹不断,热菜吃的大半,正是月上柳梢的时候,廊下仆丁们听得正堂上行酒令的喝声,也玩起了猜拳的戏码。
桂姨娘见廊下人多,紫苏带着青柳正安安静静坐在人群里吃菜,怕她吃喝不够,特意让厨房送了三四道菜给她,周围的婢女嬷嬷小子们俱看着紫苏吃吃发笑。
她刚吃了碗新添的酥酪,见众人都瞧着她笑,脸上红辣辣:“你们个个都笑些什么,怪渗人的。”
“瞧着紫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众人笑道,“日后等紫苏姑娘发达了,也不要忘记我们一众人,抬举则个。”
紫苏捏着帕子乔装拭唇:“都是做奴才伺候主子的,哪有什么发达不发达。”
众人嘻嘻笑:“焉知日后怎么样,有些好人,当家做主也说不定哩。”
席上众人喝酒吃菜,又说些话讨施老夫人欢心,吃到最后正要散席,田氏伴着施老夫人,又带着一众女孩们去耳房玩叶子牌消食。蓝可俊偷偷走来招呼施少连,两人在窗下说话:“下午往街去,正遇上詹少全、邓知客几个,知道大哥儿回来,都囔着要和大哥儿吃酒相聚,我也说了,这回出门带了满船的货回来,怕好一阵儿不得闲,他们也怕上府里来冲撞了侄女们,只等着大哥儿闲了,挑个日子,再一道去丹桂街坐坐去。”
施少连颔首微笑:“应当聚聚,待我寻个空日子告诉表叔。”
蓝可俊眨眨浮肿的眼,拍拍自家侄儿的肩头:“表叔等你消息。”
觑着田氏和陪着施老夫人玩耍的空当,蓝可俊拜别施少连,自己偷偷回了后罩房,也不要丫鬟上前使唤,换了身衣裳,自个偷偷出了小门,往街上行去。
转过几条街,正是条清幽无名的小巷子,不起眼处有扇小角门,蓝可俊上前敲了敲,即有老婆子来开门,见是蓝可俊,欢喜不迭的拍掌:“大官人可算回来了,雪姐儿日想夜想,苦熬了数月,熬得衣带都瘦了许多哩。”
冯妈妈一面引人入内,一面回头喊:“雪姐儿,快出来瞧瞧,是哪个贵客家来?”
蓝可俊亦是欢天喜地抬脚往屋里行去,见个娇娇的小娘子懒懒倚门,梳着个风流坠马髻,穿着身婀娜霓裳衣,眼下是颗俏生生的小红痣,正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捻着手心里几颗瓜子仁,抬眼睇了睇他,半是含情半是幽怨:“我道是哪个短命的,原来是蓝大官人,半载都没有个消息,寻思怕是早死在路上了不成。”
冯妈妈在身后骂:”你这小贱蹄子,但凡把嘴里的三分厉害用在别处,早成仙成佛了,哪里还用在这间小庙修行。”
“我若是死在路上,你怕不得给我披麻戴孝。”蓝可俊最爱她这促狭样,上前搂紧佳人,先偷了个香嘴,“我的心肝,昨夜里才到的家,这会儿就来寻你,我这片心思还不够么,非得被你踩在脚下作践?”
雪姐儿一把推开他,扶扶自己的云鬓,转身进了屋:“你心思够不够,跟我有什么关系,左右出门潇洒快活的人不是我。”
蓝可俊随着她的脚步进屋:“好姐儿别恼,这出了一趟远门,也给你带了些好玩意,算是我给姐儿赔罪,苦了姐儿这么多日的挂念。”
他刚从怀中掏出个鼓囊囊的荷包,一把被雪姐儿夺手抢了去,倒在手心一看,原来是三四个镶金缀玉的钗头,有蝶有鸟,样式新奇。
“可还满意?”蓝可俊看她神色转怨为喜,上前将她搂入怀里,“好歹也值几十两银子,送给你做簪子用。”
雪姐儿目光灼灼的盯着手里的钗头,哼了一声,贴在他身上去摸他衣袖腰带:“倒还有些什么好东西,俱拿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