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妃听了,强忍眼泪,冲大阿哥背上狠狠拧一把。大阿哥吃痛,登时就哭了出来,跪在龙床前,大叫“皇阿玛”。懿贵妃也陪着嘤嘤哭泣,一个劲叫着“皇上,皇上”。
康熙听烦了,睁开眼,摆摆手。这母子二人立刻止住哭声,大阿哥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拽住康熙大手,乖乖认错,“皇阿玛,孩儿在,孩儿在呀!”
懿贵妃也柔声劝说:“皇上,大阿哥是您唯一的儿子,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子呀!”
梅梅坐在屏风后头,冷眼看二人磨蹭。只听康熙说:“我儿,朕去后,你跟你皇额娘一起,住到畅春园里。等你长大之后,你叔皇会册封你为忠顺亲王,享亲王双俸,世袭罔替。记住,要孝顺你皇额娘,要忠于我大清国,要识大体、顾大局。你六叔即位之后,不可听信他人谗言,与你叔皇隔阂。儿啊,非是朕不爱亲儿,实在是你年幼无能、难当大任,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朕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去吧,给你六叔磕头。朕驾崩之后,你要学北宋贤王赵德芳。我儿切记!”
大阿哥听说要给恭亲王磕头,哭的更凶了,死活抓住康熙袖子,不肯松手。懿贵妃止住泪,冲身后端华狠狠看一眼。
到了此时,端华算得上是破罐破摔了,对着龙床高声叫道:“万岁爷,自古皇位,传子不传弟。当初多尔衮何等功绩,太祖之位,仍归五岁幼童。更何况,恭亲王签下《北京条约》,看似救主,实为卖国。加之大阿哥年已六岁,开始启蒙。满宫上下,谁不知大阿哥聪慧仁孝。万岁爷明鉴,但凡圣主,哪有亲子尚在,就传位皇弟之理?若万岁爷担忧主幼国疑,可命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为帝师,认真教导便是。更兼中宫国母,出身世家、贤德仁厚,大阿哥自幼养在嫡母身边,身份高贵。大阿哥内有嫡母教导,外有群臣辅佐,万岁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六岁的小孩儿,你竟然能看出明君潜质?
他这么一说,四位军机大臣心里也开始活动了。本来嘛,做小皇帝老师,能够从小影响小皇帝,等小皇帝亲政之后,于公于私
,自己都能捞得不少好处。若是恭亲王做了皇帝,以他那“鬼子六”德性,八成,自己捞不到什么好处,还得处处看“新帝”脸色。这么一来,四个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向着大阿哥一伙儿了。
桂良则是急地要死。在场王大臣,论关系,没人比他跟恭亲王更亲。更没人比他更清楚,如今,恭亲王其实已经被皇帝抬到巅峰顶端,不是傲视群臣,就是伸着脖子等死。可是,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能说。只得老老实实在心里祈祷:“佛祖啊,可别让我那可怜的小闺女儿守寡呀!”
梅梅冷眼瞧着,心中冷笑,这都到什么时候了,统治集团内部,还一个个你争我夺!怪不得清朝灭了。这个样子,不灭才怪!
康熙听端华说完,面露迟疑,问下跪众臣,“你们怎么看?”
景寿低头不说话,桂良是恭亲王岳丈,不能说话。文祥身为户部尚书,有军机大臣在跟前,不好先说。
这四位也都是老滑头,谁都不肯做那出头鸟。康熙苦笑,低头问大阿哥:“儿啊,你身上与恭亲王身上一般,都流着圣祖的血,都是康熙皇帝的子孙。朕要你说,立长立才,还是立幼立弱?”
大阿哥心中一凛,低头诺诺:“儿臣不敢。儿臣只知孝顺皇父、皇母,皇位之事,儿臣万不敢想!儿臣惶恐!”
懿贵妃听了这话,跪在后头,气的牙痒痒。
康熙听闻,笑上一笑,“果然是咸丰皇帝的种,关键时刻,知道拿仁孝说事。”扭头问恭亲王,“六弟,你说说。”
此刻,恭亲王已经从方才的狂喜、不安、辛酸交织中,冷静下来,见皇帝问,恭敬磕头,直起身子回话:“臣弟惶恐。蒙皇上爱惜臣弟才干,委以重任。臣弟还能说什么?说臣弟不敢,请皇兄另外选贤任能吗?臣弟虽然不如皇兄仁孝,然而,自幼与皇兄一同受先皇教导。深知国家为重。若皇兄诚心以社稷相托,臣弟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皇兄一片苦心!若皇兄舍不得大阿哥,还请皇兄留下诏书,臣弟死后,由大阿哥载淳继任大统,以正朝纲!臣弟惶恐!皇天后土,定不违此誓言!”
康熙老怀大慰,“好,恭亲王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好男儿!”夸完恭亲王,又摸摸大阿哥脑袋。可怜的娃,早就惊呆了。别说大阿哥,就是下跪群臣,也早就吓傻了:这、这是恭亲王说的话?
只有桂良还算明白,一个劲儿默默埋怨:“女婿啊,你个
傻女婿!”
梅梅坐在屏风后面,听的心潮澎湃。哎哟哟,鬼子六好酷!
康熙得了好孙孙,心情好了,体力也有所恢复,叫来桂良:“卿乃文华殿大学士,执笔听旨。册封皇六弟恭亲王为皇太弟,位立储君。朕驾崩后,代朕抚养皇长子载淳。待载淳成年之后,册封忠顺亲王,享亲王双俸,世袭罔替。”说到这里,顿了顿,嘱咐大阿哥,“记住,跟着你皇额娘,要忠顺仁孝。”
大阿哥哭也哭不出来,冲屏风后头喊了句:“皇——额娘,呜呜!”
梅梅听了,叹口气,不敢搭腔。
康熙收回手,摸摸嘴唇,好吧,朕得负责。遂对着屏风叫一声:“皇后出来,你是皇嫂,是大阿哥之母,母仪天下。这个时候,理应代朕主持家务。”
梅梅敛衽站起,出了屏风,对着康熙福身行礼,“谨遵万岁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