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去,带走一半宫人。小书子忙了一天,仗着皇后慈和,顾不得规矩,倚在门框上打瞌睡。梅梅见了,催他跟红云带着其他人回去睡觉,只留绿叶守夜。
初夏天气,不算很热,就是蚊子偶尔在耳边嗡嗡作响。
绿叶关了纱窗,取来蚊香,就要放到香炉里点上。梅梅摆手,“一会儿放下帐子就是。香料那种东西,能不用便不用吧。”
绿叶答应,随手将蚊香放回去。取了温水,给皇后擦脸擦手,又换一身干净衣服,重新伺候皇后半躺在床头,这才搬了个马扎,坐到皇后床前,就着烛光绣花。
梅梅替她剪剪烛花,轻声问:“暗不暗?要不再添支蜡烛吧。”
绿叶抬头赔笑,“不暗,奴才小时候在家里,跟额娘都是豆大点儿灯光,就做半夜的活呢。”
梅梅点头,“老百姓不容易呀。”随后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弟弟妹妹几岁了。
绿叶一一答了。握着绣棚感慨,“奴才大弟弟也该有十五了。过几年就能娶媳妇了。”说起弟弟婚事,便想到自己终身。等过个七八年,自己到了岁数放出宫,也有二十五岁。那个年岁,就是嫁人,只怕,不是给人做妾,就是填房,总之,都要受尽欺辱委屈。想着想着,心里一片凄苦。登时低头不语,仔细穿针引线。
梅梅见她刚还高兴地说家里事情,突然就沉默起来。想必,是家里穷苦,想起来伤心。也不愿意招她难受,随即转了话头,“说起来,你们四个跟我,时候最短的,也有三年多了。之前我瞧着你们都挺好的。怎么张嬷嬷一走,一个个的,都跟紫椹对起来了?白天当着那么多人,我也不好问。现在就咱俩,你说说,怎么回事呀?”
“这……”绿叶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喃喃:“主子娘娘,我们没针对紫椹姐姐。”
“哦?那是我看错了?罢了,明天,抽着空,我再问紫椹吧。你整日里在厨房忙,知道的不清楚,也是有的。”
绿叶一听这话,立马急了。放下绣棚,跪到地上,小心回答:“主子娘娘别生气。奴才说,奴才说就是了。”
梅梅翻个身,活动活动胳膊,免得发麻无力,拉拉床帐,遮住灯光,柔声问:“又不是什么大事。谁家还不闹个别扭。本宫就是问问,又不会随意处置你们。你且起来回话,仔细地上凉。”
绿叶得了皇后安抚,心下放宽,急忙告罪,站起来,想了想,理清头绪,慢慢说来:“回主子娘娘。奴才们之前跟紫椹姐姐,其实就不怎么对付。只不过,那时候张嬷嬷在,奴才们只顾得跟张嬷嬷对着了。跟紫椹姐姐不怎么显罢了。说起来,奴才们几个,连同小书子,都是穷苦出身。家里实在没饭吃了,这才报了小选进宫伺候主子们。原先,奴才们都是三等粗使宫女。蒙娘娘看重,这才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紫椹姐姐不同。她从家里算,其实是琳太妃娘家远房侄女儿。虽说没跟着太妃娘家一同抬旗,可也是吃穿不愁。听说,还有个叔叔,做的是四品官。到底是留京,还是外放,就不清楚了。”
梅梅静静听着,心里琢磨,琳太妃?那不就是乌雅氏嘛!呵呵,未来光绪皇帝之祖母、宣统皇帝之曾祖母,乃是清朝后宫第二位姓乌雅氏的嫔妃。有意思,乌雅氏这个姓氏虽然不显眼,教出来的女儿,却是一个个都能顺利将自己的血脉融入清朝皇室正统,成功率百分之百。多少个佟佳氏、瓜尔佳氏、董鄂氏出身的世家贵女都比不上。怪不得,紫椹这孩子,无论品味、相貌、才学还是气质,都在钟粹宫诸女官之上。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没有一颗向上之心,真是白白浪费了。
只可惜,她这一番苦心,康老爷子不买帐。
虚情假意感慨一番,梅梅笑问:“你说的我听明白了。就算紫椹出身包衣世家,算起来,也是官家小姐,一进宫就是女官,做细作活的,比你们娇贵一些。你们大可敬着她、远着她就是了,何苦一个个地跟她过不去。原先,玉嫔、吉贵人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怎么针对她们呀。怎么偏偏跟紫椹合不来呢?这要是传出去,别的不说,叫琳太妃听见了,可不是难看吗?”
绿叶踟蹰一番,摇头,“主子娘娘有所不知。奴才们原本不想跟紫椹姐姐过不去。是、实在是紫椹姐姐她——就算她是贵族小姐,进了宫,大家伙儿都是伺候人的。论品级,奴才和蓝莓、红云都是钟粹宫一等女官,跟她一样,月钱上,谁也不多半个铜子。她凭什么处处挤兑我们?我跟红云也就算了。蓝莓姐姐今年都二十五了。眼看就到岁数出宫。家里好容易托媒人给说了一户人家,还是原配,那新郎也上进。因为随主子娘娘去承德,这才耽误下来。哪知道,还没从承德回来,就、紫椹姐姐就伙同她家,把蓝莓姐姐大好的姻缘给拆散了。”
“拆散了?这是为何呀?”蓝莓、紫椹,这二人有冲突吗?
“就因为蓝莓姐姐说了一句话,说咱们钟粹宫出过两位贵人。有人的心,也跟着大了。紫椹姐姐听了,不乐意。私下里,就跟蓝莓姐姐杠上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她就是心大了,就是想当贵人了。反正她也二十五岁了。今年要是不成,出了宫,没给家里挣个小主名分回来,也嫁不了什么好人,索性,就拼上一拼。总比出了宫就当老姑婆,白送也没人要的好。气的蓝莓姐姐哭了整整一夜。奴才们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哪知道,她面上什么都没说,背后下绊子。奴才们不说了,就是小书子,都挨了总管公公好几顿训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