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了表达结盟的诚意,女帝曾告知沈燕二人,已安排自己的替身掩人耳目,假装成自己,留在淮水城陪伴厉澜之。而自己却悄悄来到了泛魄山的清幽谷中。女帝素来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此次刻意掩藏行踪而来,自然是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即是如此,又为何会突然被发现?从而导致苏傅云惨败。是谁走漏了消息?能够发现替身的人,必定是与女帝关系十分亲近之人。
杨鉴行登基为帝已有十余年,能够近身的人皆是其心腹,唯有一人,是近期才识得的……。
正思忖间,眼前人影一闪,女帝走到沈月明跟前,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她,道:“沈侯爷乃清风霁月之人,朕便将此物托付给你,还望侯爷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替朕办一件事情。无论事成与否,朕都会派人将青繁缕及其硝制之法悉数奉上,绝不食言”。
“陛下要去哪里?”,她脱口问道,女帝笑得惨淡,也不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请侯爷与光义帝君将此物送去乾元道岑芳远将军,如今她应该领兵驻扎在离淮水城二十里开外的梓潼关”。
燕朝歌闻言,冷哼一声,道:“原来,陛下是想以朕与沈侯二人为饵,替你吸引叛军和雪衣门的注意力,自己却不知道要图谋些什么大事不成?”。
雪衣门和叛军所图之事莫过于《往生谱》,如今由他们带着药丸赶往梓潼关,贼人们定然会紧追不舍,简直就是两个移动的活靶子啊,危险重重。
不同于燕朝歌的愤慨,沈月明转头看向女帝,眼见她一脸哀莫心死的样子,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低声问道:“陛下是想赶去茂文城?”。
女帝抬起一双凤目看了看她,复又微微低垂眼睑,面色沉寂地说道:“朕真的是觉得很遗憾,没能早点认识沈侯爷。你我相交虽不长,就凭你的这句话,可称得上朕的知己了”。
燕朝歌剑眉微扬,不由吃惊地说道:“此去茂文城凶险难料,或许还会正面遇上叛军,陛下身边的人手已不足百人,如何能去得?”。
女帝转头望了望天际,残阳似血,秋暮迟迟,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他待朕之心,高山皓雪,少室晴峰,如朗朗白昼,似暗夜晨星,无论如何,朕都要亲自去一趟,救援也好,收尸也罢,总是要去的”,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和凄楚。
“不过,还请两位放心,虽说此番诱敌有几分风险,但只要能够与岑芳远顺利接头,朕敢保证两位必定能够全身而退,毫发无伤。这个局是阿云亲手布下的,他素来算无遗策,只是单单算漏了朕”,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下来,女帝心中何止是后悔,没想到自己才是最大的纰漏,终究是害了他……。
指了指盒中的药丸,女帝道:“作为报偿,朕会将其中两枚药丸及其服用方法送给两位,也不枉两位千里奔袭,替朕走这一遭”,顿了一顿,她继续说道:“当然,朕之前答应你们的青繁缕亦绝不会食言,事成之后,朕无论生死,必定双手奉上”。
抱着怀中的木盒,走出两步,沈月明突然回头,问道:“陛下究竟想用这药丸救治何人?莫非是厉澜之?”,女帝闻言,浑身一震,嘴角微甜,鲜红的液体溢了出来。
“值得吗?”沈月明满脸不赞同地问道,女帝计划缜密,苏傅云算无遗策,叛军突然改变方向,直扑清幽谷而来,必定是淮水城中有人泄露了消息,而这个人……,除了他。
女帝闻言,满脸凄凉地摆了摆手,不再言语,只是一个箭步翻身上马,黑金色的披风高高扬起,扬鞭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萧简,你这是何意?”,无极圣尊恼怒道,眼看就要挖开塌陷的洞口了,却被重风一脚填了回去,“本尊早就怀疑你心怀不轨,只是门主却信了你,如今这般作态,你还有什么话说?”,他满眼杀气地看着萧简吼道。
自从萧简投诚之后,也不知道给门主灌了什么迷魂药,对其信任有加。短短一个月的工夫,竟晋升为传值圣使,几乎与自己平起平坐了,无极圣尊心中的恼恨可想而知,更是明里暗里地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但收效甚微,心中更是憋闷,正巴不得抓住萧简的错处,好去门主跟前邀功自表。
萧简微微一笑,道:“圣尊大人莫急,属下方才得到消息,说是沈月明和燕朝歌二人已经找到了《往生谱》,正在赶往梓潼关。若是你一味地在这里浪费时间,耽误了门主的大事,这个罪责怕也是担待不起吧”。
无极圣尊冷哼两声道,“《往生谱》藏在天玑冰璃‘杨千画’的陵墓中,这个消息决计错不了,门主亲下的指令。你又是从哪里听到他们已经跑了的消息?莫不是来诓本尊的?待本尊前往梓潼关,你再从这里进入墓室取宝”。
“圣尊大人误会了”,萧简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亲切随和,如阳春白雪,清雅至极,看得无极圣尊老脸微红,暗自骂了一声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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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继续说道:“属下出身大显望族,又是广陵帝亲封的御政王,自然是有些耳目的。为表诚意,属下的人马会全数撤出,只留下圣尊的人在此看守。属下愿与圣尊一同前往梓潼关,拦截他们二人。倘若真的是消息有误,你再返回此地也无不可,届时属下愿任凭处置,绝无二话”。
无极圣尊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心里暗忖,此处已耗费多时,的确进展不大,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入口,还平白浪费了许多的时间。
倘若《往生谱》真的已经被取走了,当务之急自然是赶紧追回来。倘若只是虚惊一场,此举便是萧简天大的把柄,门主必定会怪罪下来,自己正好把办事不力的这口锅甩给他,岂非一石二鸟之计,几乎没有犹豫,无极圣尊便点头同意了。
一路疾奔,累得汗血宝马几乎脱了力,终于在最后一缕阳光堪堪落下之时,赶到了茂文城,彼时战斗早已结束了。
城门外,残肢断臂,满地尸骸,一股滔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行的众亲卫饶是见惯了生死,也被眼前这般惨烈的情景,惊出一身冷汗。
女帝翻身下马,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的亲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推开身旁的人,她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怎奈现场的死伤太多,只得踩着残败的尸骨,伴随着白骨断裂的声音,不停地翻转着能勉强看得出人形的尸体,任凭鲜红的液体染红了衣衫,头上的发冠歪在一旁,乌发散落下来之际,银光微闪,不知何时,女帝的两鬓已是斑白如霜了。
随后赶到的弗疆眼见此场景,更是惊得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跪地不起,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忽然,她目光骤然一缩,只见女帝猛地向前一扑,一把推开前面的尸身,一张惨白无色的脸露了出来,苏傅云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地躺在那里,若不是满身的血污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的周围散落着不少残肢断臂,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斗。
其实苏傅云的死状极惨,四肢皆已被折断,心口还插着一支利箭,女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直到死,阿云都还挂念着自己,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茂文城,不想让自己愧疚过甚,断骨之痛,戮心之刑,明明痛彻心扉,却硬是撑出了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安详又自然地离去。
女帝双膝跪地,一手托住苏傅云的尸身,一手颤颤巍巍地摸着没入他心口的箭羽,一个精巧的“孙”字映入眼帘,登州孙氏。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腰间的瓷瓶,沈月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燕朝歌看着她这般轻巧文静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地说道:“阿月,真是许久都不曾见过你这般斯文的模样了”,就像,就像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沈月明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短短两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连你都变成了大晋的皇帝陛下,本侯又岂能不变?”,手指摩挲着光洁的瓶身,又道:“为了这《往生谱》,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两人日夜兼程,赶往梓潼关,但身怀《往生谱》的消息显然已经泄露,一路上躲过了好几次叛军的追杀,虽然人数悬殊,好在两人皆是征伐沙场的宿将,于行军布阵一途,自是不在话下。再加上身手敏捷,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直到在距离梓潼关十里的唯安驿,遇到了雪衣门的无极圣尊,还有萧简。
“光义帝,沈侯爷,两位真是高人啊,居然能够在本尊数万人马面前,全身而退,若非萧侯爷提醒,提前赶到这里等候两位,险些就要错过了”,无极圣尊说到这里,还面带得色地看了萧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