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拿着点心的手一顿,侧眸打量于宏义。于宏义笑道:“我家嘉运也没定亲,你见过的,也算是仪表堂堂,不辱没你家姑娘。”于宏义本没这个心思,也是方才见闻姝温婉有礼,长相出色,点心还做的这般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就忍不住想做这个媒。永平侯将点心一口吞了,从小厮手中接过茶水喝了口,“我记得嘉运十有八九了吧,还没定亲?”“没呢。”于宏义在永平侯对面坐下,“一直在筹备大比,去年秋闱中了举人,可惜今年春闱落榜了,他想着三年后再考一次,可他娘呢又发愁他的亲事,也老大不小了。”永平侯感叹道:“小小年纪已中举子,真是年轻有为,我那两个臭小子连举都没中。”于宏义谦虚道:“今年春闱前三甲皆出自你府学,徐音尘、贺随和周羡青,连皇上都赞你教导有方。”永平侯摇头说:“这是褚先生的功劳,我可不敢抢功。”“听闻四公子才学最好,怎得不见他下场?”于宏义早听人说永平侯府四公子才识过人,徐音尘也甘拜下风。“他志不在此,外出游学了,”永平侯偏头放下茶水,不想提此事,就道:“嘉运日后得去边境吧?我并不想小七离开定都。”于宏义原是永平侯的副将,如今独当一面,驻守边境,甚少归京,于嘉运也是要下场了,才送回京来。可闻姝不能去边境,她得离边境越远越好。“他走的文官路子,去边境做什么,将来要留在定都。”于宏义忙道:“嘉运若是不好,我也不敢拿到你跟前来卖弄,咱们多年老友,你家姑娘嫁去我家,我保管不会亏待了她。”永平侯点点头,“这个我明白,只不过还想留她两年,如今最要紧的是小六,我正发愁呢。”于嘉运那孩子永平侯见过,为人谦逊,又是伯府嫡子,身份不差,若配小七也得当,只是他还得思量些时日,不着急。于宏义见永平侯说到这份上也明白过来,毕竟七姑娘这般姿色,皇子妃也做得,必定不止他一家求娶,就顺着永平侯的话往下说:“魏家是瑞王一派,瑞王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六姑娘若是嫁去魏家,恐怕皇上难安啊。”永平侯是兵部尚书,虽说现下没掌兵权,可曾经也是边境三十万永平军的领头羊,整个大周的将士,对永平侯都颇为尊崇。魏家想与永平侯府结亲,便是看中了永平侯身后的兵力。永平侯皱着眉头说:“我不想卷进外戚之争,小六却像是认定了魏家那小子。”承恩公魏家嫡长孙,日后是要承袭国公爵位的,这本是个顶好的亲事,因为太后姓魏,皇后姓魏,连如今的瑞王妃也姓魏,魏家在大周拨弄风云多年,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得意人。但如今的顺安帝并非无能之辈,还能容忍外戚干政多少年?若有万一,闻妍的下场可想而知,并且还可能牵连永平侯府。永平侯的担忧于宏义明白,“要不你给六姑娘挑一个,抢在下旨赐婚之前。”魏家那门楣,想要一道赐婚的旨意,简直易如反掌,真赐婚了,便什么都来不及了。明知道永平侯着急,于宏义也没提出让六姑娘嫁到自家来,倒不是因为先前提了七姑娘的事,而是六姑娘过分骄纵,不好相处,于宏义并不想闹得家宅不宁,娶妻娶贤,在于宏义这,庶出的七姑娘要比嫡出的六姑娘好。“唉,我再和夫人商议一下。”永平侯也是头疼,难就难在章氏和小六都满意魏家,后宅妇人不懂朝中格局,也是无奈。闻姝从青山院出来,顺道去了世贤院请安,她知道侯夫人不想见她,可越是长大,对女子的规束就越多,但凡来日侯夫人说一句她不常去请安,恐怕想求亲之人都会退避三舍,大周最看重孝道,连太后病着,皇上都要夜不解衣的侍奉。她到世贤院时,两个姐姐也在,闻姝上前问安后坐下。章氏见人都到了,便说:“端午节后柳侍郎家设了赏花宴,你们打扮得体些,届时与我一道去。”她原本只想带闻妍去,奈何永平侯回来了,侯爷在府里,赏花宴实则就是夫人之间相看亲事,三个姑娘都到年纪了,她便不能厚此薄彼。“是,听凭母亲吩咐。”三人齐声道。章氏现下正忙,也不大想看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庶女,尤其是闻姝,长得那样出色,将她的妍儿都比下去了,带出去怕是要出尽风头,想想便厌烦,挥手让她们散了。闻姝和闻婉一道出世贤院,在院门口闻婉白了她一眼,“七妹妹好生规矩,给母亲请安也来得这样迟。”闻姝不慌不忙道:“方才去给父亲请安了,五姐姐没去吗?”“你——”闻婉噎了下,“就知道献殷勤!”这几年,闻姝不仅仅身量、姿色见长,连脾气也见长,看起来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嘴皮子却尖利了起来,再不是七年前那个任由她打骂的闻姝,闻婉越发讨厌她了。闻姝不耐烦见她这副炸毛的样子,“五姐姐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闻姝说完带着月露离去,留得闻婉在后边跳脚,从前她不开口闻姝哪敢先走,越发没将她放在眼里了!月露跟着闻姝走远了几步才道:“五姑娘真爱管闲事。”四公子在府里时,六姑娘还晓得收敛,四公子游学后,仗着府里没人给姑娘撑腰,五姑娘就越发放肆。“别搭理她,也相处不了几年。”两人都到了嫁龄,出阁之后,闻姝和闻婉不会再有什么来往。月露心想也是,笑着说:“难得侯夫人要带姑娘赴宴,姑娘可得好生打扮,如今柳家正当红,想必邀请了不少人。”柳大人虽只是个工部侍郎,但其女入宫不足一年就被册为淑妃,还有了身孕,皇上子嗣不多,柳淑妃如今很得皇上宠爱,柳家也就水涨船高,在定都显赫起来。闻姝却摇了摇头,“低调些为好,定都贵女那样多,哪轮得着我出风头,不出错就行。”她深知这样的宴会出风头不是好事,她想寻个好亲事,还得靠永平侯,或者祖母也行。想到这,闻姝又说,“再去给祖母请安吧。”礼多人不怪,无人替她筹谋,她就得自己多上心,女子嫁人犹如新生,若选的人家不好,她这辈子都得受苦。在庆和院外便听得有人交谈的声音,走得近了,才发觉姑母江夫人来了,瞥见坐在江夫人身边的江允淮,闻姝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她来得不是时候,顿时打了退堂鼓,可惜韩嬷嬷瞧见她,已经禀了老夫人,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姝儿给祖母请安,见过姑母,表哥,”闻姝得体地行礼,笑说:“本想来陪祖母说说话,不承想姑母来了。”老夫人发已全白,但精神尚好,招呼闻姝坐下,“端午将至,你姑母来送节礼。”江夫人见着闻姝敛了笑容,挑剔地打量了眼,不咸不淡地说:“小七这姿容,我着实没见过第二个了。”都说红颜祸水,姿色过艳,不是安家之兆。闻姝垂眸,不卑不亢地回:“姑母过誉,蒲草之姿,愧不敢当。”“表妹过谦才是,我看那定都绝色慧祥县主也比不得表妹。”自从闻姝入内视线就没离开过的江允淮忽然开口。江允淮这话一出,江夫人脸色沉了下来,瞪了江允淮一眼斥道:“住嘴,县主之尊,岂是你可以妄加评测的!”江允淮面色讪讪,没说什么,却也没收回打量闻姝的视线。闻姝不喜这般放肆的目光,抿着嘴角,如坐针毡,实在不想久待,找了个借口离开,走前江夫人的脸色已算得上难看。可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江允淮的声音,“表妹留步。”闻姝眼中划过一抹倦色,但很快消逝,搭着月露的手,面色如常地转身,“江公子还有事吗?”江允淮追到她跟前,眼神愈发肆无忌惮,“表妹怎得这样生疏,咱们也有许久不曾见了。”自从善习堂褚先生授课结束,江允淮回了家,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便来侯府,想见闻姝一面更为难得,方才他还想着要怎么才能见到闻姝呢。闻姝与他没什么旧情可叙,直截了当地说:“我还有些事,若是江公子无事,我便先走了。”“有,我有东西想送给你,”江允淮拿出背在身后手里托着的锦盒,“这个,送给表妹。”闻姝咽了咽喉,“无功不受禄,还是……”她话没说完,江允淮便急道:“不过是个小玩意,我给五表妹六表妹都送了,表妹便收下吧。”“表妹若是不收,我可就要让祖母转交了。”江允淮也精明得很,知道哪里是闻姝的命门。闻姝无奈,只得示意月露收下,“多谢江公子,那我便先回去了。”见她收下,江允淮欣喜地笑,“好,表妹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