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够了,他借来的生命已经苟延残喘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能遇到伊雷·哈尔顿一次,已经是腐朽末路中的一个奇迹。
奇迹不会出现两次。
他不该这么贪心。
四个小时,或者五个小时,渐渐的,雪莱已经无法估算出他行进的时间。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风暴和尘埃,遍布野草的荒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风景。太阳缓缓地沉进西边的山谷,气温渐渐变低,呼出的气体变成了白雾,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在被脚下的碎石绊倒、花了很大力气也无法站起来时,雪莱发现他很可能错误地估算了自己的体力。
他以为,在食物和水都还算充分的情况下,他至少能徒步走到下一座城镇,稍作休息后还可以继续出发,然后一路坚持到达佛巴港,再想办法乘船去因布山。
然而他仅仅走了半天,身体就叫嚣着发出抗议,连意识都变得朦胧起来。
荒原的寒风像刺骨的冰刃,他想着得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件外套穿上,却又觉得浑身都很热,恨不得把衣服都脱下来才舒服。
于是他干脆靠着行李箱坐了下来,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太不自量力了,他想。
他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离终点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好像传来了引擎声。
意识在逐渐离他远去,因此他很难分清耳边的声音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不论是哪一种,那声音都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近到一定程度时,他甚至听到了轮胎与土地摩擦的声音,以及急促的开门和关门声。
他没有力气抬头,但似乎隐约听到了一连串脏话。
他游离的神智甚至有空余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能有人把一种语言里这么多类型的脏话融在同一个句子里,还说得无比丝滑流畅,应该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接着,他感觉到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然后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抱起他的人粗鲁地把他裹进棉布里,固定好每一个边角不让它漏风。
雪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冰水里捞了出来,身体渐渐回温,五感也跟着一点点恢复。
“你他妈就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那人说,“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狗屁地方,风干成腊肉死神都找不着你!”是了。
全世界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只有一个。
雪莱睁开眼,正对上伊雷那双透亮的、像有火焰在燃烧一般的双眸。
◇陪你往前走
雪莱只睁眼了那么一瞬间,压倒性的疲惫和困倦就让他的意识再度消散,沉入深邃的梦境。
他做了一个十分温暖的梦。
梦里春暖花开,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上,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棉花糖似的白云,脚下是翠绿的草地,开满了鲜艳的野花。
他坐在一颗粗壮大树的树荫下,身后是伊雷·哈尔顿的怀抱。
高大的alpha将他轻轻拥入怀中,温暖的体温包裹着他,使他昏昏欲睡地眯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