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带你去兜风。”
裴予宁的嗓音有些抖,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面容一点点淡去,正午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让人莫名其妙的想到星星,想起她们一起看的雪山星空,一起走过马背颠簸的荒原,此刻,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掏出去,哪怕不能抚慰她的伤痛,哪怕换来的仍然是视而不见,却仍甘愿做一场爱情的附庸。
爱十分简单,相爱却十分困难。
温璃离开的两个月后。
四月十八日,宋慈去世。
尽管医生安慰江倚青,病情进展的实在太快,再加上病人本身的尿毒症,能存活这么久已经算的上是奇迹了,医学终归不是万能的,你们家属也要理解,有时侯放手也是一种解脱。
最后几天,宋慈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连一双儿女都认不清楚,仿佛还以为他们是小孩子,拉着江倚青的手说孩子该放学了,老江买了鱼,嘱咐给孩子炖鱼汤。
江垂云的嘴唇颤抖不停,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在妈妈的怀里。
一旁的邻居奶奶也在一边抹泪,说不要把泪落在快要走的人身上,这样她走的不会安生。
江倚青这时十分的冷静,她知道自己不能垮,进进出出的操持一切,墓地,寿材,最后为母亲擦洗了身子。
宋慈那时已经瘦的脱相,干瘪下垂的皮肤包裹着关节骨骼,小心翼翼的用温水擦拭着母亲的肌肤,尽管宋慈已经失去了感知力,却还是轻声的问她烫不烫,最后替她穿上了寿衣。
江倚青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座火炉,又被寒冰彻骨的冰冻起来,她不能哭,也不能喊,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扛,等着她去处理,她还不能垮下。
最后的日子里,宋慈的精神格外的好。甚至能撑着身子坐起来,还喝了一碗米汤。
大家都以为有奇迹要出现了。
江倚青和江垂云,一个三十一岁,一个二十岁,都蜷缩在宋慈的怀上,一人一边搂着母亲。
月亮透过窗棂照进来,微风摇曳着树影,夜已经深了,宋慈却开始絮絮的说起了两人小时候的事,说起翠屏街的家,说起他们的父亲总是骑一辆二八大杠,呼啦啦的骑过街巷,带着风卷起银杏树的叶子。
江倚青闭着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
宋慈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回到了遥远的记忆之中,那里仍然是和美祥睦的一家人,没有病痛,没有分离,他们一家人牵着手,走在薄纱一般飘渺的晨霭里。
86、分离到世界尽头()
后来的声音变成了呢喃,搭在儿女身上的手渐渐失去了力度。
第二天得朝阳照常升起,他们的妈妈永远留在了昨夜。
姐弟二人谁也没动,抱着母亲僵硬冰凉的身子,固执的躺了许久。
最后江倚青忍着悲痛说,让妈妈安心去吧。
邻居阿姨和许铭的母亲帮忙处理的后事。
江倚青一身素衣守灵,唇上毫无血色,手臂上戴着黑纱,看着母亲被困在一张相框里,像梦一样的虚假。
直到尸体送去火化。
干瘪瘦弱的母亲,变成了一摊灰白的尸骨,江垂云捧着骨灰盒走在前头,江倚青跟在后头打伞,日光那样烈,让人眩晕的睁不开眼睛。
按照宋慈的意愿,她同他们的父亲葬在了一处,她怨他,恨他,却终究还是原谅了她。
母亲去世之后,江倚青开始失眠,她不敢闭上眼睛,对黑夜开始恐惧,一本本的抽出书架上的书本翻看,不知疲倦的写毛笔字。
她忘不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忘不了这间屋子里曾发生的,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欢愉。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春天似乎走的格外缓慢,她无可抑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去了中福山别墅。
出乎意料的,她竟还能解开别墅的密码。
“小孩,你为什么不删掉我的指纹?”
可她也是在那一刻落荒而逃。
没错,就是逃一般的离去了,甚至没有勇气踏进别墅一步,仿佛那里边是潘多拉魔盒,盛放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她知道,亲手推开的人,是没有资格缅怀的。
而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