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愁得用手臂死死压住眼睛,愁得发苦。
怎么偏偏就走到了这一步?
*
离开北城那天,机场里,江漫对楚凉说:哪天你跟她说我结婚了,说明我不会再来打搅了,这样她就放心了。如果她问你我还会不会回来,你就说我不会。
“但估计她永远不会问的。”他又说。
没有绝对的结束,他等那一天——楚凉知道这话精神胜利而已,就像一个要死了的士兵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你可以杀死我,但永远打不败我——背后实际无尽的无望。
离开北城,江漫去了母亲的老家。
在那游山逛水,有时吹笛、吹叶子,他还会很多乐器,只是那两年荒废了,还有需要左手用劲儿的就不行。
这半年,干了蛮多事,比如协助警察当线人,捣毁了一处设在废厂里的贩毒窝,但眼睛被那些人的辣椒水喷伤,那时一动眼睛就疼,流眼泪,眼里红得盛血,休息了好多天。还比如学插秧,好几次摔进泥田里尝到土腥。
再后来,跟着一个慈善团队到处走,救助一些山地高原的贫困孩子。队长问大家为什么要来。
有的为了爱,有的说责任,有的要传承扶贫济世的精神。
只有江漫说:不知道,没什么目的。
队长拍拍他的肩,无声胜有声。大概也明白这是一个没有了生活意义的人在找一条出路。
当看到一双双破烂的脚穿上鞋子,看到一张张脸不再冻得青紫,看到有些孩子第一次喝上牛奶露出的笑意,看到他们识字念书认真而渴望的眼神。江漫渐渐觉得,轻如浮毛,重于泰山,生活中,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同样值得期待。
有次,一个小女孩抱着他的腿感激地说:哥哥,我爱你。
这句话那么清澈,那么纯粹,无关意义,带些冲撞力量,进入了江漫。他强烈地想起某人了。
黄昏,他坐在山坡上,便写出了那封信:
路柔。
你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虽然这些天我写过无数字了,但一想到这是给你看的,我还是像个新手一样下笔忐忑,怕你看得不自在。
虽然谈这些你不会再信。但我还是想说,我从没那样爱过谁,不讲分寸、流氓一样地爱过谁。过去,我羞于谈爱,因为我觉得说出来太假了。现在我能说,因为我不再心虚了。我可以自然大方地说:我就是爱你,像空虚爱有趣一样爱你。
……
……
我知道,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我们的过去总有一天会模糊不清。我有时老是做梦,梦到我看着你和他手挽手离我远去,你给我的永远只有一个背影。我就看着这个背影,一直看到天黑下去。
就写到这吧。
你就当一个疯子在抒情,祝你幸福。
这封信,他一直装在信封里,地址都写好了,犹豫半天,还是没能投出去,一直压在枕下。
后来哪一天,他去找时,信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