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却还不抓点紧。侯府长公子出身尴尬,不好入仕,现下老侯爷退隐,裴璟又被圣上提拔,侯府的明日还是得看裴璟。“绵延子嗣也是正妻的责任,璟儿那边你要多规劝。”夫妻俩关起门来过日子,老祖宗的手也伸不到这么长,只能干着急。虞栖枝乖巧应下:“孙媳省的。”瞧她那副样子就是没听进去。老祖宗听得直皱眉。虞栖枝小门小户的出身,好拿捏是一方面,但就是母家太弱,在夫君面前,便拿不出一个正妻该有的派头。老祖宗还欲再数落虞栖枝几句,恰好郑氏的幼子与三小姐下了族学,也来安和堂请安,老祖宗这才压下不提。“今天在学堂里,小姑姑又被先生责罚了。”刚踏进门,郑氏幼子裴冀便将三小姐的被罚的糗事大声宣扬。都说隔辈亲,老祖宗与这个玄孙隔了几辈,自然越看越亲,郑氏也很宠这个小儿子,便逐渐养成了裴冀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么能这么说你小姑姑?对待长辈要有礼貌。”面对裴冀的言行,郑氏嘴上制止,举止依旧宠溺。三小姐裴幼凝倒是没说什么,只低垂着脑袋,瞧着愈发木讷了。裴幼凝与裴璟是亲兄妹,虞栖枝想不通,怎么裴璟那么高傲自大的性子,妹妹的性子倒如此木讷寡言。直到裴冀突然抢走了裴幼凝手中的玩具小马,裴幼凝才有了反应。“那是我的。”裴幼凝只比郑氏幼子大了四岁,声音细细的,听着有些着急。“给冀儿玩玩又怎么了,你是女孩子,心思不能总放在这上面。”老祖宗道。裴幼凝不说话了,只担心地望着裴冀手中的玩具小马。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的,“啪叽”一下,小马从裴冀手中摔落在地。摔得有些狠,里头的机括都被摔了出来。裴幼凝哭了起来:“这是哥哥给我的。”裴幼凝提到裴璟,在场的大人神情才变得重视起来。郑氏尴尬地打起圆场:“再赔你一个好不好?”裴幼凝将摔得四分五裂的小马从地上捡起来,哭着摇头:“只有这么一个,这是哥哥从番邦带回来的自走小马。”裴幼凝是真的很委屈,有话就直说了。老祖宗面色沉了下来,像是要责怪她的不知好歹。虞栖枝看不下去了:“让我看看,应该能修。”“真的能修吗?”虞栖枝仔细瞧了眼裴幼凝手中捧着的小马机括,随后道:“可以修好的。”裴幼凝原本哭得泪眼婆娑,虞栖枝的话语给了她一点希望。她很珍视哥哥送给自己的东西。郑氏听了暗自撇撇嘴,心底认为虞栖枝就知道变着花样讨好裴璟。这一番闹腾下来,老祖宗只觉脑仁疼,也没了别的心思,挥挥手便让众人散了。……为了给太子翻案,裴璟近几日是真的事多,这日,还是入了夜才回。厢房内亮着灯火,柔和的,温暖的。裴璟只是视线瞥过,卫川便会意,回道:“今日夫人有问过世子是否回来用晚膳,按世子吩咐的回了,夫人便独自用了。”
裴璟淡淡应了声。“今日三小姐来找过夫人,现下应当还在夫人房中。”卫川补充道。“阿凝?”裴璟推门进屋,裴幼凝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起身。面对年长自己许多岁的亲哥裴璟,裴幼凝既亲近又拘束。她垂下脑袋,细声细气地唤了声“哥哥”,说了安和堂的原委,又解释自己的来意。见哥哥没有责怪自己,裴幼凝也渐渐放下心来,她给裴璟展示虞栖枝的成果,有些兴奋,话也变得多了:“嫂嫂把小马修好了大半,嫂嫂还说等修好以后可以帮我给小马上漆,尽量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哥哥看,嫂嫂的手艺是不是好极了?”裴璟看一眼虞栖枝,虞栖枝朝他笑。“是不错。”裴璟道。在虞栖枝手中的自走小马,大半被摔出来的机括与弹簧都被灵巧地恢复到小马肚子中原本的位置,只差块碎片与被摔裂的发条,就可彻底修补完成。听了裴璟的夸赞,虞栖枝放下手中的工具,弯了弯唇角,将自走小马递给裴幼凝,轻道:“让你哥哥瞧瞧这个发条应该怎么替换。”裴璟皱皱眉,这个自走小马是很多年前他从番邦带回来哄妹妹开心的小玩意,他也弄不懂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怎么就让裴幼凝这么喜欢了。番邦的制作工艺与材料与这里的不同,发条被摔裂,又是许多年过去,市面上估计难找到替换的。裴璟道:“我只是买了它,又不是匠人。”裴幼凝闻言短暂地失落一瞬,又突然想到什么:“哥哥的书房里不就有许多工匠技法的藏书,说不定能有记载修补的方法,让嫂嫂进去看看嘛?”听到“书房”二字,虞栖枝也抬起眼。裴璟本想拒绝,但见到妹妹期待的神情,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反正书房里也没放什么机要的公文,裴璟对虞栖枝道:“让卫川陪你进去。”裴璟的书房很大,外间是他办公用的,里间的藏书瀚如烟海。虞栖枝让卫川帮她拿了几本工匠藏书,又同卫川说她想在书房里看一会书,让他去外头等。卫川略略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作为男子,与虞栖枝共处一室太长时间,确实于理不合。虞栖枝身家清白,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会做出不利世子的事。卫川走后,虞栖枝垂下眼睫。她之前也来过一次裴璟的书房,她知道裴璟书案的不起眼处,摆放着一份卷宗。自从见到之后,就一直很在意。想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虞栖枝这么想着,轻轻将那份卷宗抽出。卷宗扉页“洛县封家,封存待启封”的字样,映入虞栖枝的眼帘。卷宗已经有启封的痕迹,翻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早已烂熟心头的案情。洛县封家,三十二口人,一夕之间惨遭灭门。一场大雪落下,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过。虞栖枝指腹拂过卷宗上其中一个名姓,轻柔地,带着无限的思念与眷恋,就像抚过恋人的脸庞。“封青凌。”指尖难抑颤抖地抚过卷宗,虞栖枝在心中将昔年竹马的名姓在心中默念几遍。所念之人,阴阳两隔。从前在耳边,在眼前念着的人,如今却变成几划冰冷字迹。心口泛起难抑的钝痛,站起时,虞栖枝忽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视线摇晃,往前走了几步,忽得撞上来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