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道:“即使是解释清楚之后,家属也认为副人格才是他本人吗?”
白深摇头,“家属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但他们还是不愿意那个看似外向善于交际的副人格消失,因为徐冉冉本人内敛沉默,也由于她的性格原因,在职场的发展并不顺利。”
“这样就可以让另一个人代替他们的孩子吗?”我不能理解,“如果副人格真的留下。他们原本的孩子就不复存在了。”
白深合上了笔记本,似乎准备结束短暂的谈话,“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并不具有不可替代性。除非个别极端情况,换一对父母、换一个子女,他们之间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被动的亲情不会有太大改变。而且这样的病例并非一个。必须要承认,我们的文化中,对于心理和精神疾病并没有足够的重视。”
离开白深的咨询室之后,林渡舟诊室的门还没有打开。带来的青梅汁已经不怎么冰,水汽留在掌心,我把它搁在窗台上。
林渡舟的溺亡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如果徐冉冉的家属在半年之中一直找他的麻烦,会不会导致他的压力负载,才走向了那样的结局?
我闲散地走了漫长的路回到家,把天也走黑了。街区里打夜麻将的老人已经散去。一打开门,家里的猫就急不可待地凑上来,对我骂骂咧咧一通叫。
“好了小朋友,我错了,”我立即进门把猫粮满上,见它抬着高贵的脚走到碗前,我忍不住感叹,“真是同名同命啊。”
我捡到它的那一年,刚和林渡舟分开。以前我犯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错误,哄林渡舟的时候,总叫他小朋友。可惜适得其反,林渡舟皱着眉头说他不是小朋友了,我说我不信,证明给我看。
林渡舟【43天】我送你回去。
“咳。”我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嗓子,侧身转到庄临意跟前,拨开他小挎包上的钥匙串。
林渡舟遇着了现世报,刚刚撞人家一下,这会儿小庄的钥匙圈勾着他衬衫的线,拉了得有一米远。
两个人站在我身边,等着我解开。
我气定神闲,轻巧一勾,没解成。
靠……
谁一秒钟能缠成中国结啊。
两个人等着我东绕西绕,天都凉了,愣是给我急出一层汗。
不是,庄临意白天跳舞晚上当物管吗?我家楼下所有老头老太太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钥匙。
“师哥,要不我……”庄临意刚出声,我心一横,把线给扯断了。
随着“嘶拉”一声,林渡舟的衬衣侧边皱成小团。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理平褶皱。我心虚,拉着小庄就大步往前走。
小庄一步三回头,“不…不好意思啊。”
我脚下生风,哪吒骑着风火轮来遇着我都得让两步。我低声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钥匙?比我小学的教导主任还多。”
小庄倒是得意洋洋,“嘿嘿师哥,老板说我现在来得早,让我管练舞室的门,加三百块工资。”
说罢又发愁,“林医生那衬衣看着挺贵的吧?我会不会遇上潜规则?”
我一愣,脚步也慢了,没想通他的脑回路,“嗯?”
庄临意解释道:“他的节目是电视台收视最高的,我惹了他,不会被封杀吧?”
我松了口气,果然心脏听什么都脏,我不干净了。
我安慰他,“林渡舟能有多大的能耐,管到你头上来?他又不是台长。”
话音刚落,林渡舟就迈着长腿从我们身旁经过。这回保持着安全距离,那一串显眼的钥匙没再惹出什么乱子来。空气留下他浅淡的男士香水味,还是上次的“雨后森林”,沉静而疏离。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出门没看黄历。
给台长办饯别宴的地方不远,于是大家都直接走路过去,十几二十个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边,基本都是三两成伴,只有林渡舟形单影只,和谁都不太熟似的。
我正大光明地打量他的背影,一身难以捉摸的黑,与翠绿葱郁的树叶、天边热烈的残阳格格不入。他好像带着冷气,将自己仍在旷远的史前岁月里,坚韧又支离破碎,每一个棱角都会扎得人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