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气:“活该!”懒得听这种人忏悔,江故甩出一颗石子钉在横梁,然后把他吊在了石子上,就这么晃荡着。江故一跃而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说了句:“挂炉烤鸭。”曹肆诫:“……”接下来他们又去了矿场和铸造坊。天寒地冻,矿工们一个个冻得直打摆子,手指也生了冻疮,破溃流脓,本该在家喜乐融融等待过年的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只剩下麻木。两位开矿大师傅见到曹肆诫,躲避了他的目光。他们两人因为卢望均开出的高价工钱留了下来,等于另觅了新主,自觉无颜面对曾经的少主。曹肆诫不怪他们,只让他们安心干活。另外两位开矿大师傅,因为当面反对卢家冒进危险的开矿方式,被卢望均毫不留情地开掉了,留下来的那两位大师傅的工钱,正是从这两位大师傅身上盘剥下来的。铸造坊的工匠也被撤换了大半,剩下的面孔,曹肆诫都没几个认识的了。他们对曹肆诫也颇为冷淡,仿佛不认识,或是看不上。原先的四位工匠大师傅,有三位被开掉了,剩下的一位选择跟着卢家,但同行相忌,卢望均聘来的工匠不肯给他好脸色,以至于他这样一个手艺顶好的大师傅,只能给别的小工匠打下手,处理一些边角料。可他不能不干。他家中老人重病,又有三个幼子嗷嗷待哺,宁可不要尊严,不能断了钱粮。目睹了这些,曹肆诫既怒且恨。怒的是卢家苛待佣工,拿凛尘堡的声誉当儿戏,恨的是自己孱弱无力,对抗不了这般蛮横无耻的欺凌。他问江故:“我该怎么做?”江故挥了挥手里的兵器:“这刀不错,是哪位大师傅的手笔吧。”“……你从哪儿偷来的?快放回去!库房要对不上数目了!”“莫急。”江故拂过光可鉴人的刀身,“我教你用它片烤鸭。”“你到底在说什么?”故门回到小院,江故打了一盆水,摆上磨刀石,兀自磨着那把库房里摸来的刀。怕曹肆诫嫌冷,他还燃起了屋里的炭盆。自从上回大半夜把卢金启从床上拖过来之后,他们这儿再也没缺过银丝炭。片烤鸭的疑惑先放一放,曹肆诫坐在他旁边,仔细看了看那把刀:“瞧这刀身的锻造痕迹,还有开刃方式……是早期的那批货?”他说的早期,是卢家接手凛尘堡之前,他爹娘健在时督造的那批。江故道:“你能看出来?”“嗯,卢家造废了的那些不算,虽说现在铸造出的兵甲在工艺上已经跟先前差不多了,但细微之处还是有区别的。新工匠的锻造手法和习惯,多少跟我们之前的工匠不大一样。”“你眼光是挺毒的。”“熟能生巧嘛,我从小看得多了,自然能分辨出来。”曹肆诫说,“倒是你,你是随手拿的一柄,还是特意挑拣的?”“我要的就是最早那批样品,从里面挑了个最顺眼的。”
“我看他们都没好好做标注,全都一股脑儿堆在一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隔着蒙眼布,江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出来的。因为锻造时间有先后,粒子状态不一样,还有些杂质的同位素不同。”曹肆诫听不太懂:“什么栗子?什么同不同的?”“不用在意,其实跟你的观察方法差不多,就是从细微之处鉴别。”“好吧。”见识过这人的瞳孔,曹肆诫对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也都习惯了。哗——嚓,哗——嚓,哗——嚓……江故边磨刀边问:“回来之后,你跟薛仪好好聊过吗?”薛仪总管着凛尘堡的账目,相当于掌握着这里的财权命脉,无论卢家想做什么,首先绕不开的就是薛仪这里。曹肆诫道:“刚回来我就去找过他了,凛尘堡的账目都被锁在聚锋楼里,如今都烧成灰了,要想理清楚上上下下的开销紧张,只能去找薛先生。“薛先生是我爹最信任的下属,管账极为细致,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我猜他那里至少有堡中近三年的账册备份,还有以往的坏账烂账,也都有所记录。“可惜……”“可惜,卢望均早就逼迫他移交了手里留存的所有账目,早些年的账他们或许不关心,近两年的肯定要让他理算清楚。”江故接过话茬。“薛先生被卢家软禁了,我去找他几次,都被人拦了下来。”曹肆诫无奈道,“那日出殡,还是我回来后第一次跟他说上话,之后也没有机会再详谈。”江故说:“放心,卢望均暂时不会动他。要想在凛尘堡站稳脚跟,他还需要继续利用薛仪一段时日,直到他自己的心腹可以完全取而代之。”曹肆诫忙问:“取而代之之后呢?他会怎么对待薛先生?”“如果平稳过渡,那便像那些老师傅一样,开掉完事。如果有账目出了什么岔子,比如这次军器监来验收,发现用工用料浪费,有虚报账目之嫌,那么薛仪就会被卢家推出去,去做那个得罪官家的替死鬼。”“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曹肆诫很清楚,薛仪是他收复凛尘堡的最大助力,没了他,自己千头万绪根本理不过来!“嗯,所以我们既要守住凛尘堡的利益,不能让卢家在验收和交易中出大岔子,又要让他们在军器监面前失了颜面,从而给你制造机会。”曹肆诫皱了皱眉:“你说得对。”江故往刀身上浇水:“我记得你说自己要送给卢家一份大礼,想好送什么了么?”曹肆诫恍然。原来江故是在点拨他。他先前满腔愤怒,一心要让卢家在军器监面前出纰漏获罪,例如把这批货变成残次品,让他们验收时拿不出手,如今想来,这种念头简直盲目至极!倘若真这么做了,不仅会害了薛仪这样忠于凛尘堡的老伙计们,更是毁了数代经营积攒下来的好口碑。到头来他接手的凛尘堡,只会越发满目疮痍,这简直太得不偿失了。醒悟过来,曹肆诫沉声道:“我知道了,这份大礼,我一定会把握分寸的。”江故没再说什么,接着洗刀磨刀,哗嚓哗嚓。曹肆诫忽然说:“哎对了,我可不可以请多罗阁帮忙?喂,贵客,之前那些问题我都不问了,你去帮我问下阁主,怎么才能让军器监精准降罪于卢家,而不会牵连到凛尘堡?他们都能在兵部给你虚设一个名头职位,区区走后门,应该也很简单吧?”江故:“……我觉得你有点得寸进尺,这个忙他不会帮的。”“是吗?”曹肆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