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噗哧一笑,心想:这家伙只怕连这些字也认不全,我却来问他!这可不是问道于盲了吗?
傍晚萧悠来时,天生便抢着把画拿出来献宝,萧悠自是欢喜,谢过了常清,又道:「五柳先生喜爱山间幽居,你如今正巧也在山间居住,不妨学一学先贤行事可好?」
「哦?如何学法?」常清兴味盎然地问。
「咱们定了学武一月的目标,每日除了早晚练功,白天你可以在山间劳作,由天生作陪,这山中物产丰富,有不少可以拿去市上售卖,变成银钱……」
「然后就可以还你的帐了!」常清笑道,心想:你这家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啊!
「呵呵,在商言商,习惯成自然了,不过你也不想总是被债务缠身吧?」萧悠也不生气,仍旧很有风度。
「是啊。」常清叹了口气,谁叫自己理亏呢?虽然欠的债不多,但也总是债啊,能早一日还清,便可早一日恢复自由之身了。
常清打定了主意,一挺胸脯朗声道:「好吧,我就在这山中劳作,学一学渊明先生!」
嘿!学学先贤隐者,也是风雅之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说不定诗兴大发,还可以写写田园诗、也做一回山中名士哩!想到得意处,觉得事无不可为者,次日送走了萧悠,立即便拉天生去山中工作。
山不算高,林木却密,这最简便的一件事便是拾柴,于是天生拿柴刀将枯树砍下,常清便捡拾在一起,用绳索捆起,做得累了,便去林间玩耍,他素性爱玩,一天之中,倒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玩儿上了,柴却没捡多少,天生也不催促,只是随伴在侧,防他遇到危险。
如此工作,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另有一事却令常清好生着恼,那便是,天生从此只给他吃粗茶淡饭,原来的精致点心菜肴,全都不见了踪影。
「哎!天生,你这是做什么啊?」常清看着天生端来的野菜汤和黑馒头,几片咸菜,非常不高兴。
「公子,人家陶渊明先生住在山里的时候,吃的就是这个啊!」
「胡说!怎么会吃这个呢?」
「平先生曾经讲过,说陶渊明辞官归隐之后,生活困顿,常常一日三餐都吃不上,一年到头,只吃过一回猪肉。」
「……」常清一时无语,这些事他倒是知道得比天生还详细,只是,故事归故事,真让他每日吃这样粗粝的食物,怎么咽得下去?
「呃,那个,天生,咱们又不是吃不起……」常清想好言说服天生。
「公子,咱们还欠着债哩!」天生毫不客气地提醒他。
「……」常清无语,是啊,不光是没钱,还倒欠着债呢……
狠一狠心,终于两人相对吃起饭来,天生大口大口吃得不亦乐乎,常清却食不下咽,好生难过。
晚上萧悠再来时,常清本想提起这件事,却又怕人家笑话他吃不得苦,只好隐忍不言,好在晚上萧悠是一定会从行香阁里带精致饭菜来的,虽然也多是青菜豆腐之类的寻常菜肴,不过由名厨料理得当,味道非常可口,三顿之中有这一顿好的,也总算忍得不太辛苦。
哼!常清暗暗下决心,等熬过了这一个月,一定要把天生派去苦练厨艺!瞧他现在做的饭,哪里是人吃的,简直像是喂猪!
不过,当他嘲笑天生厨艺太差时,天生反而理直气壮地道:「公子,天生是要饭的出身,哪里吃过什么好饭?能把米煮熟就不错了,公子却是富贵人家出身,请教教天生做饭如何?」
「……」常清再次无语,让他写个诗、填个词,甚至做长篇大论,他都可以洋洋洒洒,胜任有余,可这做饭嘛……嘿嘿,虽然吃的时候非常挑剔,却不会动手做。
这天萧悠来到时,带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裹,常清一见之下,心中一动,打开来看,果然是一具瑶琴。
「太好了,悠哥,你怎么知道我会弹琴?」常清欢喜,笑瞇瞇地抚了抚琴身,轻轻一拨琴弦,听那清越的琴音,打从心眼儿里欢喜出来。
「我见你双手白晰,然而指间却有薄茧,想来定是写字和弹琴所致。今日寻到了这尾琴,音色上乘,所以拿来给你,也好有所消遣,这山间空旷,想你也是寂寞得很了。」
常清见他想得如此周到,好生感激,当即抚琴一曲,以慰知音,萧悠却也有备,取出一枝长笛相和,琴声潇洒、笛声悠扬,一曲既罢,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常清在山中的生活非常规律,每日黎明即起,练功、舞剑,白天上山拾柴,中午天热,便被天生拖回行馆休息,怕他中了暑气,下午一般是在书房写字、画画、弹琴、读书,晚上萧悠来到,两人或谈天说地、或琴笛相和,相处融洽,日复一日,倒也悠闲惬意。
这天萧悠提起想要一幅字,需写得大些,以便制成卷轴悬挂观赏。
常清问:「写什么好呢?」
「为了纪念你这山中生活,就写『天道酬勤』这四个字怎样?」
常清一笑,知他隐隐有劝喻自己的意思。
回想起来,这些日子是自己这二十年来过得最充实的,比起以前的风花雪月,如此勤勉简朴的生活,对自己确实有莫大的帮助,身体越来越强健,爬半天的山连粗气也不喘,马步站桩已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舞得动剑,连天生做的粗茶淡饭也能吃得下了,嘿嘿,还真是效果显著啊,连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呢!
一连几天,常清都在琢磨如何写好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每日总要写个三、五十篇,萧悠看了,却都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