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策论论述了历代政治得失,所给出的见解连他看到都要诧异。直言掌权者,无论是治理天下的帝王,治理一方的仕官,或是治理家里的妇人,都应该要有狠辣的手段、仁爱的心,才堪称合格。她也更加知道世族要如何维存的道理,绝对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可惜,五娘不是儿郎,更可惜,女郎无法入仕。谢晋渠心中松动,他一直都知道这个阿姊是强过自己的,父亲所夸的策论也全部都是她写的,每次听着父亲那些夸赞自己的话,他心里就更加难受,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言行竟然也开始学起她来,好像只要学好,就能够成为她。因为是她想要看那本野史,所以自己才提前去借来看,当日他问五娘会如何做,也不过是想学她。她要是答会,自己大概已经入仕了,但是五娘没有给答案。“踏春宴后,儿子会入秘书省。”踏春宴这日会罢朝,所有人都要同去建邺城外的围春草场踏春,因相隔甚远,所以从日出便要自家中出发,晡时到那里用小食。林业绥、谢贤等为官的,需随着天子的车驾前来,散宴时归家。虽然说是百官同往,但那些没有世族之列或是五品之下的小官吏都去了旁边另一块草地,另设宴席,不能与世家郡望高的同席。林氏的车驾抵达时,翠绿的草场上已经搭起各家的帷帐,因为那些年轻的世家子弟会提前到这里来狩猎,要是有心仪之人,就可以将猎物所做的小食赠送到哪家的帷帐里去,能够出现在宴席上的人,基本都是能够互相通婚的世家,各家夫人都不再设防。如今帷帐还在搭,谢宝因与林妙意同坐在两驾的车舆内,林却意与王氏在另一辆车驾。谢宝因看了看外面的成片绿茵,眼中泛起笑意,可目光落在车内时,心里带起一声叹息,今日来踏春宴,早起就开始忙碌,忘记了一件事。她从腰带中拿出一块手帕递过去:“看看这纹样可喜欢?”“长嫂?”林妙意看着递来的手帕,所用丝绢是水绿的,旁边有小朵成簇的鲜花,摸去竟像是自墙垣后面盛开而溢出来的一样,还有一个女郎站在下面。“你与六娘都是林氏的女郎,郎君的家妹。”谢宝因知道她心中所想,纾解其心,“我对待你们怎么会不同,只是六娘的手帕太久,又没有合适的,一下忘记顾及六娘你的感受了。”林妙意听到这些话,低头抽噎起来,手帕一事,她的确是担心长嫂喜欢六娘胜过自己,但她也知道六娘和长嫂都待她很好,眼下更加觉得自己狭隘。谢宝因伸手拍着她背,像从前哄谢珍果那般哄道:“以后我都会好好记住的,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那样不是会更让我担心。”林妙意想用手帕擦泪,又想起这是长嫂送的,所以拿自己的旧手帕擦了擦,泣不成声:“长嫂长嫂这次跟我说完后,我心里知道,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谢宝因笑着为她拭泪。车驾里刚哄好,家里带来的仆妇也刚好监督完奴仆把帷帐搭好,赶来车驾旁回禀:“女君,我们的帷帐都已经弄好了。”车舆内还未应,便听林却意的声音在外头高兴喊道:“阿姊,长嫂和叔母等下还有事,你现在要与我去踏春吗?”【?作者有话说】[1]监察御史资料来源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修订版《中国历代官职大辞典》
以命相搏林妙意心中所积攒的忧思在被纾解后,人也变得轻松起来,下车被林却意看见她哭过,上前好意关怀,她也不像从前那样会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反还笑着拉六娘踏草去水边,浣洗拭过泪水的手帕。姊妹间说说笑笑。片刻后,谢宝因也由仆妇扶着从车驾下来,落足在柔软的草地上,有些不放心的朝水边看去,只看见有几位世家女郎也结伴同往那里去,她们坐着闲聊没多久,便开始互相浇水嬉戏。这些世家娘子都是林妙意、林却意在花朝节结识的好友。谢宝因安下心来,偏头嘱咐侍奉她们的仆妇先去各自的帷帐中备好干衣,可以让两位娘子嬉闹过后,能赶紧换下湿透的衣裳。随后她才往东面而去,那里搭有林氏的大帐。小帐与大帐的规格相当,皆是由木头所支撑起来的白色葛布搭建,唯一不同的便是小帐为保护隐秘,四面设有围,以供小娘子和郎君游玩流汗过后,前来换衣。大帐则是四面不设防,可席地而坐,欣赏春色,又因嫁人后不能再似做娘子那般肆意玩闹取乐,故那些不宜失了庄重的世家夫人多在此帐歇息闲谈。各家都设有自己的大小帷帐。鞋履迈踏,女子下着破裙,裙摆被堆砌在翘头履上,走过连绵绿茵,似草上蝶。林氏的大帐内,淹足的草被文彩大毯所压弯,毯上摆设着食案坐席,食案上则摆有正应节气的时令糕点果子以及加了盐的煎茶。谢宝因面北而坐,眸中映着万千景色,思绪亦是万千。三月晚春的时节,经过数月的休养生息和近二十日的雨水,江东水畔的草木也迅速拔高起来,矮可淹没足腕,高可齐腰,那些自长江以南而吹来的清风轻拂过绿茵,犹如江浪翻涌浮白。杂花生在草木间,群莺振翅翻飞天际。小娘子纷纷携手踏春,穿过肥沃绿茵,摘花簪髻,铺席支帐,共饮春酒,吃春饼春盘。世家子弟则狩猎,或靶场射箭,纵马驰骋,尽是意气风发,年纪稍大的便会遥望隔江遥望,凭吊往昔,永记当年祖上正是在立春之际北渡长江,随着霸主来到建邺,建功立业。他们来这里,也是为此。最初的踏春宴,便是太祖以踏春之名,吊怀故乡所设,才有百官同往,犹如当年世族随他一同离开故土。因而文帝在深觉此等千人宴席实在铺张浪费,又有鼓励内外百官不事朝政之嫌后,主张取消,可也只取消了用来凑数的其余三节气,踏春宴则始终不曾取消过。谢宝因低饮一口茶,大枣、桂皮的甜香直钻入鼻腔与嗓子。她不禁想起,前面来时,谢晋渠又再次发问归宁宴那日的话,要是她被家主逼着入仕,可会答应。她答,我会。要是儿郎,她就要建功立业、留名青史;要是女郎,她也要借夫君的势去瞧瞧青云之上有何风景。踏春,所踏的不是春色,踏就是这些子弟的宏图霸业。这时,王氏也从远处自己的帷帐走过来,而后坐在面西的坐席上,瞧见女子隐有哀思的相貌,以为她是因为踏春而伤感,也颇忆岁月的感概道:“七八载没有来这里了,陵江的水看着都变清澈起来,策令刚下发时,还有不少人反对,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