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容叹了一口气说:“姐姐就威风了,您现在贵为皇后,父亲就算有火也不敢对着您发。可是在宅子里头,我跟我娘要是想处置她们,父亲能将我们的皮都给扒了。”“话可不是这么说。”赵嫣容微微一笑,“段氏是父亲动的手,我可没让人碰她。至于清容,那是她逾制在先,我让人掌她嘴已经算是轻的,若换了别人,怕是只能抬着回家了。纵然我不是皇后,父亲也寻不出我半点不是出来,反而要谢我手下留情。你们也是一样。”裴氏抬起头来,看着她。“段氏被祖母和父亲宠坏了,只要你们留点心思,她全身上下就都是破绽。祖母再怎么给她撑腰,她也只是个姨娘。父亲再怎么宠她,只要他还在意官声仕途,就不能越过母亲传出宠妾灭妻的风声。抓着这个,您想怎么整治她,只要不出人命,他们都拿您没法子。”赵嫣容眸光闪了闪,“当然,母亲您若还对父亲有情,还顾着父亲的想法,便下不去这手。但凡您能想开了,只想过得畅快舒心,便不需有什么顾虑。”“您才是赵家正正经经的主母,您身上有二品诰命,又是公主的亲生女儿,身份何其尊贵!祖母不过是三品的诰命,论出身,论品级,她都不能拿您怎么样。您就该拿出公主亲女的派头来,挺起胸直起腰,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要您行事在理,祖母不过最多拿孝道来压您。她能怎么压?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您就当她说话是阵风,刮过去也就算了,可别糊涂了听着糊涂人的话做糊涂人的事。再不济,最后您还有舅舅可以撑腰,怕什么啊!”裴氏已经听呆了。皇后这每句话,都是在撺掇她掌权。放下与赵逢春的感情,别理会赵老太太的唠叨,就是要让她拿出自己公主女儿的身份和娘家冠军侯府的声威,在赵家仗势欺人啊!这是要让她别去理会贤名,别去管孝道,由着自己的想法去活啊!裴氏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给她灌输这样大胆的,与她所受名门淑女教养完全不同的想法。说这样大胆话的,还是天下女子的楷模,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若不是坐在面前的那张脸她已看了近十年,毫无虚假,裴氏差点怀疑这位皇后不是赵嫣容了。裴氏又惊又疑,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婉容却是连连点头:“娘娘说得太对了,母亲正该如此。”“婉容,休得胡闹。”裴氏心情复杂无比,见赵婉容还在那儿煽风点火,忍不住说她,“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我怎么不懂了?”赵婉容小脸涨得通红,“父亲心里只有那个段氏,哪里有母亲一星半点的?您还顾着这想着那的做什么?不管娘怎么做,怎么退让忍耐,他都不会回头看您一眼。有这样的夫君还真不如没有!”裴氏想要训斥女儿,却无从训起。婉容年纪虽小,可这话没有说错。赵逢春心里不止没她,连过世的姐姐他怕也没有喜欢过。这么多年了,她当初火热的一颗心早就被冻成了冰。想赵逢春将她放在心头,像爱护段氏那样爱护她,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见母亲无话可说,赵婉容就更来劲了。“再说祖母好了。赵家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母亲的娘家?他们不感恩也就算了,也不能这样欺负咱们。”赵婉容说得激动,直接站起来,用力挥着小手,“祖母对您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天有过好脸色?家里什么事都交给段姨娘管,对二姐姐就是又亲又抱心肝肉儿的叫着,见到我就是没规矩死丫头片子。到外头出席,多半也是带着段氏母女,只有裴家会去人的场合才会带上咱们母女,但跟旁人家说笑夸赞的也永远只是二姐姐没有我的份。娘啊,你说我还是不是赵家的女儿?姐姐说的对,爹就是拿咱们当捡来的孩子养着呢!”裴氏听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受些委屈没什么,可是女儿从小到大,跟着她也没享过什么福。老太太和老爷偏心赵清容,这心都偏到身子外头去了。现如今在赵家,那些仆役下人一个个都去捧着段氏母女的脚,哪个会当她是正经主母?“娘对不起你。”裴氏搂过赵婉容,失声痛哭起来。“既然母亲对父亲已不报希望,那您就将希望放在妹妹身上,让她过得好,过得安稳舒心。”赵嫣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适时插了一句,“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妹妹,母亲您也要拿出些威势,快点立起来。”裴氏抹了抹眼泪,对赵嫣容说:“娘娘您说的是,以后臣妇再不会让婉容受她们欺负了。”赵嫣容点点头,让人扶着这对母女回房里休息。看人都走远了,她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厚重的立屏后头,探头笑道:“皇上,您看戏看得可还满意?”李睿背着手站在那儿,见赵嫣容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来,一对桃花眼弯弯着,朱红的双唇微微上翘,不觉脸上微微一红。他咳了两声说:“竹笋不多,也不能总在院子里转,朕就回来了。”想想到底又画蛇添足加了一句,“在这儿也没等多久。”那意思就是也没听到多少?赵嫣容会信他才叫见鬼。她也不戳破,只是对他笑,却还是没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李睿被她看得有些羞恼,一伸手,将人直接拽过来。柔软温暖的身体被他抱了个满怀,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香气,李睿看着怀中的妻子,心中一荡。这丫头真是好看,身子也软。一时间,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赵嫣容轻轻推了推他:“陛下,容妾身去换装,咱们不是要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嗯。”李睿省过神来,唇角一勾,在赵嫣容脸上啄了一口,“快去吧,别再让朕再等这么久了。”☆、您最帅17您最帅因为不是正规的请安日子,赵嫣容挑了一身看起来庄重却又不会太死板的衣服。墨绿色的宽袖长裙以银线绣出山河为底的百鸟朝凤图,随着她一行一步,暗银织就的纹路便在阳光下闪动变幻的光芒来。实在不习惯在脸上涂上厚重的白粉,赵嫣容只是淡淡涂了些口脂,将原本就修长秀美的双眉用黛笔浅浅描了描,就戴上九凤衔珠紫金凤冠走了出来。李睿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后这样的装扮。除了像征皇后身份的凤冠,赵嫣容身上并没有多余的珠宝饰物,显得清丽端庄。只是以前总板着的一张脸多了许多灵动活泼,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银盘里滚着的黑水银,让人见了就心里发痒。看着李睿一脸猫儿见鱼的馋样,赵嫣容眉毛微挑了挑,浅笑着走到他的近前。想拼演技啊,谁怕谁?李睿就见皇后细如白瓷的面颊上浮起一抹浅红,明澈的双眸上似是笼上了层淡淡的薄雾,本是端丽的五官渐渐染上了一丝媚色,离自己越近,那带着几分羞怯的媚意越浓。“有劳陛下久候,妾之罪。”这声儿并不大,带着几分含混,却又能听得清楚明白。语调微微上扬,就像有人拿着一柄小勾子,顺着声儿捅到他心底,将他心底里沉淀已久的积物一点点向外勾。李睿眉梢微动,将自己色眯眯的视线收了回来,果然,皇后脸上仿佛鬼上身一样让人觉得违和的媚惑感立刻就消失了,重新变成了那个端庄正经,一丝不苟的正宫娘娘。两个人的交锋只在瞬时,又极隐秘,除了心知肚明的两个当事人,旁人一概没有察觉。帝后二人手挽着手走到昭阳殿外,龙辇早已备好候在一旁。“皇后与朕同辇而行吧。”李睿看了她一眼。赵嫣容立刻蹲身应诺:“妾身遵旨。”帝后同辇而行本就是后宫详和,帝后同心的日常必“秀”课之一。虽然之前赵嫣容被圈在昭阳殿里不得外出,但在圈禁之前,她也跟皇帝同辇过那么三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