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后没找到皇后麻烦,自己反而被皇后抓着了错处。太后不说话,皇后也不说话,一屋子女人只有太后坐着,几个宫女站着,其他的黑鸦鸦跪了一地。时近盛夏,地上的薄毡早就被掀了,露出泛青的地面,为了防滑,上头还浮雕着诸如喜上梅梢、五蝠团圆、八仙过海、桃李争春、松鹤遐龄这些喜兴的图画。地面本就坚硬,再加上这些浮刻的图画,只跪了一小会儿,娇弱的女人们便受不了了。单跪地面也还能忍一忍,可下头全是凸凸凹凹的东西,这就跟直接跪了电脑主板一样,疼啊!太后是刻意要打压打压皇后的嚣张气焰的,又想让妃嫔们明白谁才是这后宫的真正女主人,所以才会想到这样一招。既让皇后跪得难受,妃嫔们因为她无辜受累,对皇后也必定会心生怨言。谁知道皇后会把端妃也一起拖上。皇后痛,端妃也会痛,她痛多久,端妃也会痛多久。皇后痛她自然高兴,可端妃痛了,她也会心疼啊!又不能单叫端妃起来,这样太招人眼,那些个妃嫔们别没恨上皇后,倒先恨上端妃了。太后眯着眼睛,看着下头跪着的众人一脸的痛苦却要拼命忍着的模样,正想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将端妃给摘出来,却看见皇后直挺挺地跪着,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她膝盖下那块砖是喜上梅梢,跪着的地方正是一簇簇绽放的梅花,最是硌人的,她怎么反倒那样轻松自在像个没事人一样?章太后不解,又看向被皇后拉着跪在她身边的端妃。端妃一张俏脸扭曲着,眼见着已经快哭出来了。章太后又气又是心疼,但是想着难得摆皇后一道,不能因为一点小儿女心肠就放过她,只得闭着眼睛忍住不说话,任由女人们跪着。又过了一会,就听扑通几声响,应该是有人支撑不住坐倒下来。章太后心中一喜,眼睛还没睁就发了话:“皇后,这是怎么回事,给哀家请安行礼就这么难?跪一会会工夫都受不了了?”“是啊,来来来,都跪好了,别坐下啊!”耳边传来皇后中气十足的声音,章太后睁开眼睛一瞧,皇后跪得可好,正挥着手帕子扭过身体指着身后几个跪不住的女人。“梅贵嫔,你年纪虽小,也不应该这样柔弱的吧。你往边上挪挪,哎,就那儿,那儿平整,没什么东西硌腿。韦淑仪,说你呢,你跪到梅贵嫔旁边去,她那儿地方够了。还有你,叫叫叫什么来着?”惠妃低低说了个名字,皇后一脸歉然对她说道:“哎哟,陈嫔,本宫最怕记人名儿了,你要不要也往梅贵嫔那儿挪挪?你身段儿苗条,那里好像还能再塞一位。”章太后本是想看皇后狼狈惶恐的模样,没想到这位竟在她眼皮子底下调派起人来,照顾年幼的,体弱的,一副慈悲嘴脸。太后好悬没气背过去。“成什么体统,成什么体统。皇后你就是这么管着后宫的?这些人不过跪这短短一刻就撑不住,明摆着是瞧不上哀家这个太后!”章太后拍案而怒,“罚,皇后与我好好罚她们。”那几个跪不住的女子浑身颤抖着,胆子小的已经哭了起来。皇后看了太后一眼,脸上依旧带着笑说道:“母后,她们不过体弱些,饶了她们吧。”太后这个气,她是想让宫妃们怨恨皇后,却不是让皇后有机会给她们求情卖好的。当下硬生生忍着气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后照着宫里的规矩罚。对上不敬是个什么罪过?”皇后沉吟了片刻,一脸的遗憾,对身边的端妃说:“妹妹你看,太后她老人家气成这样,本宫若不罚你们,显得大家不孝顺。端妃妹妹你对宫规是最熟的,不然你说说看,这要怎么罚?”端妃魂都吓没了,心里埋怨着太后姑母。方才倒下去的人里头,她不是太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表示不屑的声响:“自古以来,就没听见哪位皇后的父母是和离的。皇后心宽得很啊。”赵嫣容笑着说:“是啊,心宽着呢。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都阻不得不是?”这话一说,已有人忍不住要笑出来,忙用手捂着嘴,强把笑声咽了回去。“谁的娘都能嫁人,皇后的娘却不行。”章太后冷冷道,“自古女子从一而终,既被夫家休弃,已是失德之身,这样的妇人也只能青灯古佛地过一辈子。她的女儿日后还有谁敢娶?便是已经嫁了人的,也要被夫家赶出去。”皇后眨了眨眼睛,接着笑:“哟,母后您这是说谁呢?谁的母亲被休了?谁要出家当尼姑?谁的女儿被夫家赶回去了?来来,母后说来听听,我最爱听这些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