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夏梳着花苞头,是未及笄少女最喜梳妆的发式之一。因着过年喜庆,又在发髻上绑了两条红色带子,与长发一起垂下。她圆圆的小脸儿配着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模样分明是说不出的清灵可爱。却在撞见她似古井深潭的眸色时,才发现这姑娘是让人看不透的稳重沉静,如深邃时光中流淌了百年千年孤独清幽的月色。陈渊盯着时安夏看了须臾,冷玉般的脸上无甚表情,只唇角微微勾出个弧度,“何事?”少女之声如黄莺出谷,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心里躺着一张信纸,“我想换掉今晚芙蓉灯楼里,灯谜闯关第四十九道以后的随意几个灯谜的谜面。能做到不被人发现么?”陈渊面色终于有了一丝丝微动。他本就生了张眉眼英俊的好相貌,只要别做冰雕,哪怕就如现在这般稍稍生动一点,也是无比风流雅致。他伸手拿起那张信纸时,指甲轻轻划过她的掌心。他眸色顿深,鼻腔那个“嗯”就显得微微有点急促。时安夏却是丝毫未觉,详尽解说,“芙蓉灯楼里,从三日前就换了禁卫军接手。尤其灯谜闯关的环节,全程由卫皇司主理。”京城的芙蓉灯楼最早是北翼国祈福所用,修了天坛以后,芙蓉灯楼就成了一个景观楼。每到七夕或是年节元宵之日,这里会由皇室出面举办灯谜活动或者诗会,尤以元宵灯谜会为盛。灯谜闯关是灯楼最引人入胜的一个活动,胜者可赢得皇太后亲手监制的一盏红木宫灯。而卫皇司则是专门抽调来守护闯关活动的皇帝亲卫。时安夏见陈渊并未做出反应,只得提醒道,“卫皇司高手如云,戒备森严……你确定能全身而退吗?”陈渊漆黑的深眸静静望着她,“那你信我能全身而退吗?”时安夏其实将谜面交出去就后悔了,没必要因为想捉弄一下晋王,搭上陈渊的性命。她一句“帮我做件事可好”,陈渊就有可能九死一生。她摊开掌心,低下眼睫,声音轻轻的,“把谜面还给我。”他长身而立,轻哼出声,“所以你不信我。”时安夏:“……”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是值不值得这么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时兴起,便将事儿派下去,却没想过办事的人有无危险。今生不同前世,曾经有大把的人为她出生入死。如今,她似乎能用的,只有陈渊一个。最可怕的是,她还不清楚陈渊的能力到底有多少。她抬起眼睑,“是我没考虑清楚。”“如果我做成了呢?”陈渊将写了谜面的信纸揣进怀里,淡淡地问。时安夏无奈看着他,“很危险。”“如果我做成了呢?”他重复追问。她想了想,“你又不缺银子,那许你进族学?”“行。”他冷眸里的冰山似乎消融一角,转身喂马去了。时安夏望着陈渊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怎么就答应了他?明明是想取消的。但……真的很希望能成功换掉灯谜呢,想想就开心。时安夏也转身挤去买糖油果子了。
几人围在那,等老板热油。北茴道,“几位主子先去马车里等着,一会儿奴婢拿过来就好。”魏娉婷却是赖着不走,看得起劲,非要守在油锅边亲眼看着糖油果子出锅。魏家两兄妹便由着她的性子陪着,不然能怎么办?自家妹子宠着呗。趁着这空当,时安夏拉着时云起去了马车里。时安夏平静地问,“哥哥,晋王殿下是不是看上了我和采菱姐姐,要一起娶进府?”时云起微微一颤,捏了捏拳头。时安夏温然一笑,“想必晋王殿下没分清到底哪个才是有缘人,又想着咱们大伯父和舅舅是左右安抚使,立下大功回京必得皇上看重。这功劳怎么也要沾一点光在他晋王手上才是。”时云起目瞪口呆。要不是当时确实只他一个人在那,都要怀疑妹妹也在场。他知道妹妹聪明,却不知她从他的表情上和一句“有缘人”就已猜全了所有事。他不掩脸上的惊异,“夏儿,你怎的什么都知道?”时安夏掀眸望去,只唇角勾了个自嘲的笑,心道实在对晋王和那群平庸无耻的幕僚太了解。时云起眉宇间隐有戾气,“晋王欺人太甚。”“哥哥,”时安夏安抚地递了小几上的一块点心过去,才娓娓道,“对方欺人太甚只是因为我们好欺,如果有一天,我们变得不好欺了,他便不能为所欲为。”时云起苦笑一声,“谈何容易?”“事在人为。哥哥振作一点啊!”时安夏目光平和,丝毫没有被惊吓到,“当务之急,倒是魏姑娘比较危险。我没及笄,还有时间周旋。只要我不愿意,就算皇上也不能在此之前指婚吧?”这一点上,时安夏还是信任明德帝的。只要皇帝不昏庸,就干不出强抢民女的事儿。况且她没及笄,就还是个孩子。上一世是她自投罗网没得怨,要怨就怨自己眼瞎。时安夏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连累了魏采菱。她约魏采菱一起,本就是为了给哥哥多制造相处的机会。但她不后悔来这一趟报国寺,祸事从来不是靠躲就能躲得过去的。她唇角的笑意渐深渐暖,“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魏姑娘许久了?”时云起骤然被妹妹问得脸一红,“哪,哪有的事?夏儿你别胡说。”时安夏喜欢看干净如玉的少年郎提到心上人时的慌张和躲藏,微微敛了笑意,声音却更加柔和,“有就承认,回去我让母亲找人到魏府提亲,尽快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时云起涨红了脸,不说话。又听妹妹变了个可爱的语气,“到时晋王想要抢人,咱们就让舅舅闹上金銮殿去,看那厮狗脸往哪里放!”他笑了,心里被一种久违的温暖填满,“就,就是不知魏姑娘愿不愿意。”时安夏抿嘴看着哥哥,“不如晚上看花灯的时候,你先去问问?若她点头,咱就提亲?”话说到这个份上,时云起觉得自己再推三阻四,就是无能了。他不能事事都靠妹妹帮忙,便凝重地点点头,说话到底虚了几分,“我,去问问魏姑娘。”“时公子要问什么?”魏采菱拿着两串糖油果子俏生生立在马车边上。风掀起帘子,时云起在里,她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