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在路上有些受凉,要感冒了,他现在觉得喉咙干涩难受,打了个寒战后,忍不住捂着嘴巴一阵咳嗽。梁落安对于自己生这种程度的小病已经很无所谓了,不像心脏病发作一样致命就好。剧烈咳嗽过后,他有些筋疲力尽地坐在一边,只是扶着胸口喘气。而谈琛却突然有了很大的反应。由于喝了酒,他的肢体动作有点不太协调,但飞快地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着到行李箱跟前,用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并且看上去非常焦急,嘴里还念念有辞:“药,药呢……”梁落安因为谈琛突如其来的异常受到惊吓,谨慎地看着谈琛,不敢出声。过了片刻,谈琛从行李箱的夹层中找出一个袋子,打开,似乎忙中出错,没有拿稳。同时,梁落安听到零散的物体落到地上的声音,才发现谈琛脚边四散掉落的几个瓶子、盒子。全部都是药。梁落安感到一阵怪异的心悸。为什么带了这么多药?谈琛生病了吗?梁落安这样想着,看到谈琛跪在地面捡那些药,全都拿在手里,然后急切地递给梁落安。“落安,心脏疼吗……”谈琛自顾自地旋开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在手心,放到梁落安嘴边,很小心地说:“别怕,吃药,吃药就没事了。”梁落安没有张嘴。他看着谈琛猩红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曾经的许多个谈琛。小时候迟到那次叫醒他的谈琛,第一次接吻时的谈琛,情到浓时有些忘乎所以的谈琛,还有,说自己很累,所以分手的谈琛。所有的谈琛,在把药片递到他嘴边时,都是一样的表情。从谈琛最后一次把药片喂给他之后,梁落安的心脏再也没有那样难受过,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的病情似乎有了好转。可当他再次看到谈琛这样的反应时,却感觉从心脏处传来一种条件反射似的痛。梁落安拿过谈琛手里的药瓶,看到包装,是他一直在吃的那一种,但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带在身上了。他把救命的药放进了维生素的瓶子里,随身携带,不需要再麻烦别人,也这样麻木地忘掉自己。可是谈琛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忘掉。“落安……”谈琛发觉梁落安没有吃药,于是叫他的名字,很轻,像是畏惧他被消解,或被撞碎。“谈琛,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带这个药呢?”梁落安看着谈琛,开始温吞地崩溃,“如果怕麻烦,就不要做麻烦的事啊!为什么现在又……”“因为害怕。”谈琛向前靠了靠,额头抵在梁落安的膝盖上,声音喑哑,“落安,你从来,不是……”谈琛说话断断续续,还没有说完,他的身体忽然晃动一下,紧接着痛苦地弓起后背,跪在地面,整个人蜷缩起来,用手紧紧按着腹部,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的颜色,额间聚集的冷汗没入紧皱的眉间。“谈琛,谈琛。”梁落安从茫然中挣扎出来,看到谈琛的样子,即刻意识到,他今晚喝了太多酒,现在大概是犯了胃病。他从谈琛捡起的瓶瓶盒盒里找药,只有一瓶是谈琛自己的胃药。吃药过后,谈琛的情况似乎好了些,依旧坐在羊毛地毯上,扶着床沿,有些痴地直勾勾看着梁落安。梁落安无法确定谈琛是否处于喝醉的状态,因为谈琛的眼神清明到能够映出他的影子,嘴里却一直说着一些混乱的、梁落安之前没有听过的话。“我知道我不该回来,就算回来也不该接近你……可就算在梦里的时候,我都那么想抱你,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我控制不住,就只敢看一看。”“其实在火车上我就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选择放弃你呢……明明你才最重要。”“对你说那样的话,让你难过伤心……落安,我是混蛋吧。”谈琛顿了顿,“可是混蛋想你。”“谈琛……你是。”梁落安并没有因为谈琛这样自我贬低而好受,他感到难过,控制不住开始哽咽哭泣:“你那样说我,说我是麻烦,所以就丢掉我走了!”“不是的,不是的落安,你不是麻烦。”谈琛非常急切地说,他想过去抱梁落安,可是手和身体都在发抖,最后也只是靠得很近地看着梁落安。梁落安看到谈琛的眼泪流出来,沿着他曾经无数次抚摸的轮廓没进阴影里,他又听到谈琛说:“你是我的心脏,是我的命。”谈琛的心脏,谈琛的命。即便梁落安再不聪明,也深刻地理解,心脏和生命,都是那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