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子,在她红肿的鼻头上轻啄了一下,“你说的都对。”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卸八块就让她卸吧,他会乖乖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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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命是认命的活法,不认命就得有拼命的觉悟。
景云认真想过,冰裂纹虽难,却也不是毫无希望,以阿开的天赋与手艺,若有足够的时间练习,就还有一线生机,只是眼下烧成一窑已是紧迫万分,缺的便是反复琢磨的时间。
因为鹿家窑稳操胜算,跟随鹿骏的各窑主也都放宽了心。公共休息室内,最先跟着鹿家窑学黑胎青瓷的李家窑、陈家窑的窑主,正在悠闲地品茗,另几家窑主不是在下棋,便是在闲聊,气氛轻松又惬意。
然而景家有祖训——再低的价格,压一压都有空间,再坚实的合作,只要存在差价就一定会松动。
画面和谐又如何,没有墙头挖不倒,只有锄头挥不好!
景凿墙轻咳一声,带着郝一百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选了个最中间又最招摇的位置,大剌剌地一坐。她翘起二郎腿,翻开账本,俨然是大管家的派头,“就这儿吧,你把账给我报一下。”
“好的!”郝一百很配合,毕恭毕敬地向景云汇报龙家窑这些天的开支,一单单、一笔笔,他向来嗓门大,此刻又故意吊着嗓子,吵得各窑主都没法享受娱乐时间了。
“郝一百。”李窑主忍不住打断他,“你们就非得在这儿算账吗?账都是关起门算的,哪有大张旗鼓算账的啊。”
“李师傅这话说的不假。”景云抬手,示意郝一百暂时打住,“各家的小账自然是关起门算的,可如果是一群人的大帐,是该大张旗鼓地算清楚,还是交给一家关起门算啊?”
陈窑主放下手中的茶盏,侧目看过来,“小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云微微一笑,“我是见各位师傅悠闲得很,好心想提醒你们一句,局是大家一起做的,账可别给一家算咯。”
她口中的“局”,指的是当初各窑主一起上龙家窑,撺掇龙千峰与鹿骏打赌,以及众口一词、同意瓷艺大会比黑胎青瓷的事。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却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她如此直接地说穿,几家窑主的脸色都稍稍一变,面子有些挂不住,下棋的两家已然起身,打算离开休息室。
景凿墙可不会给他们离席的机会,“你们把龙家窑视作眼中钉,一是因为龙家窑手艺好,二是因为龙家窑的青瓷价格高,可你们算过大帐没?天泉镇每年卖出多少件青瓷,又是谁家卖得最多、盈利最高呢?”
刚走到门口的两家停住了脚步。
郝一百立刻重新开嗓,“前年,天泉镇收入最高的是鹿家窑的珍瓷阁,占七七四十九窑总份额的21。3%。去年,收入最高的还是珍瓷阁,占总份额的22。6%。今年还剩最后一个季度,珍瓷阁的份额就已经达到20。8%了!”
“哇……”景云连连拍手,“要是瓷艺大会再夺冠,想必订单如潮,今年没准能超过25%,哦不,30%呢!”
“可惜了,龙家窑的青瓷价格虽高,但我师父脾气怪,一年到头产量小,卖得更少,去年连总份额的10%都没达到,而年底捐款的时候,又捐得最多,实在是不会算账啊。”说罢,她叹息一声,看向面面相觑的各家窑主,“不过我想,诸位师傅又不是我师父,肯定能把账算清楚,既是支持鹿大师,必定不会亏本。”
陈窑主重咳一声,不自然地厉声道:“什么局,什么账,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可不是么,瓷艺大会哪有什么账不账的事。”李窑主连声附和,“那赌局也是龙家窑与鹿家窑打的,关我们什么事。”
小狐狸尾巴一摇,眼眸亮闪闪的,“其实吧,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她扬起嘴角,笑得狡黠至极,“你们这么信任鹿大师,可鹿大师却不怎么信任你们啊。既然是比各家都不会的黑胎青瓷,凭什么是他鹿家窑提前准备,而不是李家窑、陈家窑、赵家窑呢?说好了教你们手艺,怎么偏偏只有他鹿家窑烧出冰裂纹?谁赢了,谁就能得到秘青瓷,明明一起合作,何必非要他鹿家窑赢了分你们一杯羹,就不能是你们带他分呢?”
“哎,这鹿家窑没有秘青瓷都能赚这么多,若是有了秘青瓷……”她啧啧嘴,站起身来,反倒比他们走得更快一步,众人还未回过味儿来,她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
“人生在世,相信谁都不如信自己。”
“自个赢了,自个才能说了算。”
***
第二天一早,几十位窑主就把鹿萱的办公室给挤爆了,集体抗议瓷艺大会未经投票就修改比赛内容,要求延期一个月。
“当初同意是他们,如今抗议也是他们。”郝一百连声咂舌,“他们还真是头脑简单啊。”
“他们才不是头脑简单呢,是打算好好琢磨,再烧个两窑,想着赢过鹿家窑呢。他们只是要龙家窑输,未必甘愿让鹿家窑赢啊,不患贫而患不均呗。”景云双手环臂,非常乐于欣赏鹿萱焦头烂额的模样,顺便跟着人群高呼,“要求延期!要求延期!”
郝一百有些糊涂了,“本来咱们的对手就只有鹿家窑,现在他们也跟着加入,岂不是更麻烦?”
“你当他们真能赢过鹿家窑啊?”景云撇撇嘴,“要是能赢,这几十年怎么不早点赢?”
郝一百挠挠头,“章师伯自己都只能烧出粉青釉的冰裂纹,你帮大师兄多争取一个月,他就有胜算吗?”
身为大师兄的首席迷弟,他本不该有这样的质疑,但做人还是得现实一点啊。
景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她异常坚定地说,“我总觉得,阿开就是可以做到。”
从初相识到如今,他始终安静内敛、不露锋芒,他与俗世的一切都融为一体,却又有着独特的光彩,那是只属于阿开的光芒——
不是日光耀目,亦不是月光皎洁,是云层微微散开,光芒如丝线一般疏疏而下。
天愈青,光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