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知沈槐序会变成这副阴森模样吓她,姜芷妤幼时便狠心让兰茵姨将那梅子树砍了,也好过此时这般,浑身打颤。
委实太过丢脸!
沈槐序目光沉沉的盯着门口的人,他不知如今几年,也不知自己分明凌迟而死,怎的又活。但他认得她,姜芷妤。
世人皆道他奸佞,唯恐避之不及,空惹祸端,偏她,念着少时情谊,替他敛尸,将他血肉模糊的断肢残骸安葬,立了碑文,无他,唯沈槐序耳。
“沈!槐!序!”姜芷妤抬着下巴,色厉内荏的训斥道,“吓唬我做甚!看看,窗棂不撑,门也不敞,半分热乎气儿都没,还这幅鬼样子,你几日没梳洗了,都臭了……”
声音清脆,偏生絮叨。
“怎的不说话?又想赶我?”姜芷妤说着,声音却无端低了,她没见过沈槐序这般模样,委实、委实有些吓人。
“江小鱼,”良久,沈槐序声音沙哑的开口,“你不怕吗?”
姜芷妤觉得自己的名儿很是好听,她是阿娘阿爹的头生女儿,凡事占了个长,那便是拔了尖儿,她的名字可是贵人赐的。
可偏沈槐序这混账,每每都喊她江小鱼,让人嫌弃的紧。
只是,此时姜芷妤却是无心计较这个,她歪了歪脑袋,视线落在他身前地上,脆声道:“不怕啊,你有影子。”
沈槐序顺着她的目光瞧去。
日头正午稍偏西斜,榻前有一团黑漆漆,他的影子。
世人分辨鬼魂与人,太过粗糙,以影断人。与那以皮囊分辨人心,又有何异?
谁又知,他这张脸之下,究竟安了颗什么心。
半晌,沈槐序忽而扯了扯唇,与门口的姑娘道:“将饭菜给我端来吧。”
姜芷妤顿时没好气,愤愤道:“你是大爷啊,还要我伺候?”
话虽这般说,却是迈了进来,只没给他端去跟前,她丝毫不遮掩对沈槐序的嫌弃,“梳洗了才能吃,否则别想用我家碗盏筷匙。”
沈槐序是昨夜活过来的。
雷电交加,院中老树枝叶摇曳,他活像是躺在阴湿棺里。
临死前那割肉剔骨之痛,他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便是重得了这血肉骨身,也浑身活似压了千斤顶,动弹不得。
那是恐惧,对那场死刑的恐惧。
姜芷妤瞧他未动,刚想双手叉腰凶他,但见他那副行将就木的架势,突然又泄了气。
罢了罢了。
沈槐序自生来就没了爹,如今连相依为命的阿娘也没了,纵然旁人惋惜,也替不得他丧母之痛,她就惯着他些吧。
就一点点,姜芷妤心想。
凉水浸过帕子,姜芷妤替他擦擦脸,又擦擦手,将饭菜端了过来,放在木凳上,“吃吧,我也就伺候你这一回,日后都莫想。”
小姑娘嘴硬心软。
前世活着时,沈槐序守孝三月,辞别巷子里的叔伯婶娘,毅然北上进京,那时,姜芷妤分明是哭红了眼,嘴上却咄咄逼人的说,走了就莫要再回来
沈槐序至死也没再踏入故土,可她却孤身一人去上京,替他收了尸骨。
沈槐序心里叹息一声,抬眼,却是分外不要脸道:“那你可否喂我?”
闻言,姜芷妤立马柳眉横竖,叉着腰骂道:“好你个沈槐序!登徒子,竟是这混账胚子,还敢让本姑娘喂你用饭!莫说是你,便是王府的主子都不敢使唤姑奶奶!”
她气得不轻,却是见沈槐序淡瞧着她,幽幽道了句疼。
姜芷妤往他手上瞧,抬着下巴告诫他:“半寸伤口都没,哪里就疼了?少扯谎唬我。”
沈槐序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