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银行的适应,这一下又是两年这可以说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奇迹了,在现代社会,两年很长,足够出现很多新奇东西,改变很多人的生活方式。但在古代社会,两年真的就是一瞬间,大家习惯了生活百年不变,两年又算得了什么。
但大家就是用两年时间习惯了银行。
而且不只是习惯银行,这两年时间大家习惯了太多许盈提出的政策与新东西,譬如说官垦,譬如说海贸,譬如说新式纺织机这些事并不所有都是顺利的,毕竟很多都涉及到了利益的再分配。
但最终许盈都做成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意志坚决且掌控兵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世道很多方面都烂透了!许盈的政策本质上都是对绝大多数人有益的,所以只要找到合适的人去将事情落到实处,这些事哪怕会损害一小撮人的利益,也会在同时有利于大多数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意味着什么之后,许盈就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些人也是心不死,总想弄出乱子。”乐叔乔协助许盈做一些事的时候,亲眼看过守旧派是如何拼死反击的,甚至有人在地方上资助强人造反!说实在的,他虽然觉得那些不过是跳梁小丑,但心里也正经忧虑过呢!
不管怎么说,如今天下板荡,维持不住政局平稳的话,许盈这样的辅政大将军总是难当。
许盈却没有乐叔乔的忧虑,轻笑着摇了摇头:“宿长,我再与你上一课罢。”
听许盈这样说,乐叔乔立刻端正了神色,此时学生听老师上课时都是如何郑重都不为过的,特别是这位老师还是自己所崇敬的人的时候。
“宿长素来读史,焉能不知楚汉旧事?项王一胜再胜,终不能定鼎天下,最后只一败便涂地;而高祖一败再败,却是越挫越强,最终一胜而汉家天下数百年。”许盈将煮好的茶推到乐叔乔身前,微笑道:“其中缘故,不过是高祖得人心,项王不得人心罢了。”
得了人心之后,可以在武力上输一次两次三四次,只要自己没有被物理毁灭,总能够东山再起。而不得人心,武力就算能够强横一时,今后又能如何呢?所以,历史上的掌权者,总是非常忌惮那些得人心的人,哪怕这些人手上无兵无权。相反,一些裹挟流民造反的残暴之人,当权者会因为这些人焦头烂额,却绝不会惧怕这些人。
这让许盈想到了近代历史上的孙中山先生与一干军阀,孙中山先生最开始可不是手握兵权之人,而他只是庙堂之外一‘草民’时,其影响力已经不可小觑了。他愿意的话,手中随时可以组织起人马来,而且他中间输了数次,也不影响他下一次再发挥影响力。
而那些军阀,只要战场上输一次关键战役,之后通电下野,好一点儿也就是做个富家翁,再也不能投入时局了!
“人心在我,输也是赢;人心不在我,赢也是输。”许盈概括了一下。这个道理,乍一听会觉得是‘心灵鸡汤’,但当他在这条路上走到如今,才发现到最后,世界运行靠的本来就是这些简单又‘乏味’的东西。
世界的运行要靠现实主义,但其核心必定是理想主义的!若是连核心都不是理想主义的,那人类社会又和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野兽世界有什么不同?
正说着此事时,忽然有书吏来禀报,打断了师生二人的谈话:“禀大将军,鲜卑部使臣已经抵达,如今建邺已有人接待。。”
“鲜卑部的使臣是乘海船来的罢?脚程倒是很快。”许盈的语气不轻不重,让人不知道他是为这件事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今的北方,鲜卑部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了!中原板荡,北方胡族纷纷南下,占据这花花世界、膏腴之地。相应的,他们原本的地方就会空出来,为更北方的游牧民族占据,鲜卑就是这个时候南迁的。
如今的鲜卑,不说占地广而存在感稀薄的代国(占据的地区到底不是传统的华夏势力区,再加上人马并不多,所以始终不被逐鹿中原的各大势力放在眼里),只说在辽东辽西活动的鲜卑,已经是内部战乱又统一的结果了。
原来这里有慕容鲜卑、段部鲜卑、宇文鲜卑三支,而就在这几年里,慕容鲜卑东定高句丽,打到了高句丽的王城‘王都’,使高句丽臣服。如此安定了自家后院,又先灭段部鲜卑,后逐宇文鲜卑,吸纳其人口和土地,成为了辽东辽西唯一的霸主。
真和养蛊一样。
慕容鲜卑派人来南渡朝廷的原因很简单,是来请封的。
在中原地区先后势大的势力其实都不把南渡朝廷放在眼里,要不是卧榻之侧还有肘腋之患需要解决,他们随时都要南下消灭南渡朝廷,统一天下的!但南渡朝廷又到底是汉家正统,和中原那些割据势力完全不同。
人心、人望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奇妙,你当他存在的时候,似乎很虚弱,当初定都洛阳的大周不就被一些胡人兵马撵得到处跑,长安洛阳都空了好几次吗?可真要当他不存在了,又会显露出惊人的韧性!
这个中原世界,说到底还是汉家江山,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甚至是那些胡人(他们很多都是保塞内附时就迁到中原,汉化程度极高),其实都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胡族政权为正统的准备。
北方的割据势力,譬如凉州崔家,又譬如占下蜀中的李家,只要不是中原地区最强势的那一股势力,都喜欢派使臣来南渡朝廷这里示好讨封。不过,这年头的汉家朝廷还不习惯掉节操掉个彻底,所以哪怕是盖个章的封诰,也不是随便填的。
名与器,不可轻易假人。在这时不是说说,而是为政原则。
“鲜卑部派来的使臣倒是用心了,此人名为齐翔扶风齐氏不是出名的势族,祖上却也显赫过,说起来还是京兆韦氏的女婿,他的夫人似乎是姨父的堂妹。”卫琥接到消息也赶过来商议,言谈间说起了此事。
“这算什么用心?”乐叔乔却是不以为意地道:“世家大族,彼此结为姻亲者众,真要说来,有几个不能扯上关系的?鲜卑部不过是稍有自知之明,派了士人做正使,未若夷狄小儿贻笑大方罢了。”
乐叔乔这种发言,放在后世就是种族歧视,不过在此时却是非常正常的士人思维。对于那些在北方逞威的胡族,一方面觉得其兵锋强绝,另一方面对对方的轻视也是明摆着的。
卫琥没有否定乐叔乔的话,但也没有接着这个往下说,只是针对鲜卑部讨封的关键道:“鲜卑部之意,台阁已经知晓说实在的,便是姨父也不支持他那妹夫,那等要求,太过了!自汉时起,便有非刘不王之说,后世沿之。如今鲜卑部算什么?连汉人都不是,焉能许之以王爵!朝野对此已经议论纷纷了。”
旁边乐叔乔嗤笑了一声,道:“瑞末这话说少了!还未提请封之中除‘燕王’这等王爵,还要了‘大将军’之位呢!且不说汉以来,大将军不处边,他这个万里之外的燕王根本不可能。就是破例同意,也得想想如今大将军谁人!难不成让老师给他让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