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客栈,清风一时难以平复心情。这两日和师姐形影不离,过得甚是温馨甜蜜,一度忘了出来是要除魔。看到知县杀了丫鬟,他才从这种放松中警醒过来,若是再不找出所有羊妖,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现在能确定的是,那知县一定不是好人。但据孙礼所说,羊妖是长着黑色羊头,人的身体的怪物,并且杀人都是在黑夜,杀人之前还会用铃声催眠全县的人。
知县既没长羊头,杀人也不是在夜晚,同样也没有铃声。
清风心想,也许知县是用了某种化形之术,从羊妖变成了人的模样。他今天杀人,可能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所以没有和那群同伙进行那诡异的仪式。
“这羊妖着实难缠,”他道,“不只一头不说,还能化成人躲在县里,除非他们再举行那诡异的仪式,否则根本没办法一一找出。今天打草惊蛇,恐怕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聚到一起作案。”说着看向师姐,又道,“除了合伙杀人,若他们也像知县一般对身边人下手,岂不是还会死更多无辜?”
许清心摩挲着师弟手背,安慰道:“你先别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天撞见这知县杀人不过歪打正着,其实不管你看见与否,那丫鬟都是要死的,与你无关。”
清风异样地看向师姐,以她的性子看到这等残忍之事应该比自己更急才是,此时却是表现得格外冷静。他想师姐经历过无数次除魔,自然不会如自己一般冲动,冷静倒也正常。
“师姐,若是放着不管,那知县还会继续杀人,不如我现在过去,先杀了他。”
“不可,”许清心道,“方才你我只是被他发觉,也许对方并不会太过在意。可你若现在杀了他,其余羊妖势必提防,再想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难上加难。依我看,不如继续等,等他们再进行那仪式,到时将其一网打尽。”
“那去把知县抓住,逼他说出其他羊妖的下落,如何?”
许清心道:“这是个办法,但是仍不妥。”
“有何不妥?”
“我怕他根本就不是羊妖,”许清心道,“或许知县杀人和羊妖杀人完全就是两回事,毕竟凡人互相伤害起来,有时比妖魔更甚。我们没亲眼看见他变成羊头,便不能妄下定论。若你最后把人家杀了,他没有现出原形,到时又该如何?仙门只能处理妖魔害人的事,凡人之间互戕当由凡人自己处理,你若误杀了人,怕是也要像猇师叔那般被关起来。”
许清心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人,能从那么多次除魔中活下来,足见实力。比起清风的一些小聪明,她考虑事情更加周到,提出的一些问题清风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我倒是没有考虑,”清风道,“若这知县不是羊妖,或者只是傀儡一样的人,抓住他确实没用。”
“你经验尚浅,所以师姐才要寸步不离地跟你下山。”许清心道,“不过这次的事也真是棘手,以往除魔大多是正面厮杀,比妖魔厉害便活,不如妖魔就死,哪像这般跟断案一样。”
说着一拍桌子,又道:“那焦华真是可恶,把这种任务交给你。按理说这种凡人上门求救的任务,宗门一般都不予理会,安抚一下便是。天庭说要尽心,不尽心倒也不见有什么惩罚。”
清风听到这话,觉得不大对劲。不是四方神下发的任务便不去完成,那不就是说凡人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而完成四方神的任务也不过是为了不被惩罚,若非强制要求,恐怕仙门的人这辈子都不愿踏出宗门半步。如此看来,世人口中除魔卫道的仙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世人,除魔只是任务,里面没有半点怜悯和慈悲。
许清心见清风面色难看,半天不说话,便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师姐,”清风道,“这下山除魔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许清心道,“除魔便是为了除魔呀。”
清风不再多问。除魔只是字面意思,卫道,为苍生不过是人们的美好幻想。
“师弟,我知你在想什么了。”许清心看着他,“你心里在埋怨我,对不对?”
“我没有。”
“你不用骗我,”许清心道,“你觉得我心里只有除魔任务,却是不把凡人的性命当回事,是也不是?”
“师姐,你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清风道,“大家生来都是凡人,没有区别,为何修了仙就变成高人一等?我虽愚钝,以前却也听过仁者爱人,不善者吾亦善之的话。弱小的凡人尚能说出如此道理,仙人强大,怎么反倒冷漠无情?”
“师弟,你不用提什么仙人,指名道姓说我便是。”许清心哽咽道,“我幼时不知家是什么,只当是有爹娘的爱护,有弟弟妹妹陪着玩。当我要进一步知道家的意义的时候,我爹、我娘、弟弟、小妹都被害死,是师父救了我,带我入修仙之路。她说水云峰以后便是我的家,但我那时不那么认为,因为那里没有爹娘,没有弟弟妹妹。我哭着跟她说,水云峰不是家,我想要爹娘,想要弟弟妹妹。师父说她以后便是我娘,后来水云峰又来了许多孩子,我成了大师姐。师父说,要我像她爱我一般去爱护师弟师妹,其实不用她说,我也会那样做,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又有了家。我没有伟大的志向,只想让师弟师妹们平安快乐地长大。你觉得我对凡人漠不关心,可世俗不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里只有水云峰的大家。凡人不是我害死的,你又凭什么指责,觉得是我不作为呢?修仙界和凡间是什么样我不在乎,我只想尽心做好自己的事,我有伤害到谁吗……”
许清心泪眼婆娑,渐渐泣不成声。
“师姐,”清风道,“你是没有伤害别人,可你在伤害自己啊。”
许清心忽地笑了起来,道:“伤害自己吗?苑师妹也说我是在伤害自己。所以呢?你便要用‘保护我’或是‘为我好’来决定我该做什么,或是不该做什么吗?为师弟师妹牺牲是我心甘情愿,你可以认为出卖身子是我贱,被师弟师妹嫌弃是我活该,可是只因为你觉得我贱、活该,我便是错了吗?你又怎知你眼中的‘伤害自己’对我而言不是最痛快的事呢?”
清风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如师姐所说,他也没资格说些什么。
“我爹娘,弟弟妹妹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许清心道,“我不应独活的,我该陪他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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