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年都要饿死冻死好几个人,他实在是怕了冬日,赚钱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说啥都不可能放弃,别说一两银子,便是一个铜板他都要紧紧攥在手里,多一个杂粮馒头,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你有几个兄弟?”卫大虎刚开了个口,小乞丐便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卫大虎立马笑了,指了指他怀里的馒头,“你以为我是真傻?你回回都要把馒头拿回去,可见家里……或者说你们一起生活的人不少。我今日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需要些人手帮我使把力气搬抬照看,就一夜的功夫,在镇外的岔道林,届时有人与我交货。他们交完货,我需要你们帮我搬到林子里,之后便不需要你们再做啥。事成之后,也就是天亮之前,我给你们一两银子,你看如何?”
“就这样?只是帮你搬搬抬抬货物?和扛大包一样?”小乞丐不相信,钱咋可能这般好赚,他一脸怀疑,“你不会坑我吧,把我们骗到林子里杀了?”
“你戏曲听多了吧,你们有啥值得我杀的?”卫大虎想笑,但他忍住了,知晓他这般谨慎是正确的,任谁和他说只要喊上几个兄弟一道帮着搬搬抬抬便能赚到一两银子,他也会怀疑这人心怀不轨。
但他真没心怀不轨,这粮食他是准备搬到老屋地窖里,所以没打算叫大哥二哥帮忙,那便只能找人帮着压阵,顺便帮他把粮食搬去林子里。老屋太远,他就寻个空旷的地儿,带着他们把粮食搬到这儿,叫爹守着,一夜的时间,他一个人就能把粮食搬离他们的视线,藏到老屋地窖里。
没办法,家里人太少了,需要用人的时候他就很希望老娘真的给他生了十几个兄长三十几个侄子,一个人扛粮食真的好累。但再累也得扛,总好过日后粮食涨价,花钱都买不着粮要强。他都能够想象得到,一旦定河镇真正乱起来,粮食涨价,镇上的人嗅到世道将乱的气息,他们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哄抢粮食,他们越哄抢,粮食便会越贵,而越贵,他们便会更加疯狂的抢,等到粮价高到普通百姓承受不起,老实人买不起粮食会乖乖在家饿肚子,那些恶人狠人泼皮无赖则会拎着扁担拿着菜刀抢别人家的粮食填自己的肚子。
被欺负的人要么反击,要么加入。抢劫打砸甚至杀人,县衙若不管,恶人没人收便会愈发嚣张。
届时整个定河镇必将大乱。
一处乱,则处处乱,这便是秩序的重要性。
一旦世间秩序混乱,就是乱世降临之时。
“你真给我一两银子?”小乞丐还是不放心。
卫大虎朝他怀中的馒头努嘴:“我啥时候坑过你,你只管放心就是,后日天亮之前,我定给你一两银子。”
小乞丐目光沉沉看着他,卫大虎任他看,俩人对视半晌,小乞丐站起身,朝他道:“那你跟我来吧。”
卫大虎便跟着他进了巷子,七拐弯八转悠,不多时,俩人站在一个破败的院子前。
小乞丐敲了敲门,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一张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见哥哥身后跟着给过她碎银子的好心人,小姑娘膝盖一软,下意识就想跪下磕头。
“小鼠,你把大哥他们叫回来,就说有事。”小乞丐拎着妹妹的衣领没叫她跪下去,他把怀里的馒头塞给她,冲院子里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娃吩咐道。
那叫小鼠的男娃看了眼小猫怀里的馒头,他吸溜了下口水,却很听话地应了声,拔腿就往外头跑。
卫大虎跟着进了院子,他没四下打量,没啥好看的,穷人家的院子都一个样。他看见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腰站在屋檐下,老脸皱吧的已经看不见五官,见他望过来,她一脸拘束地擦了擦手,笑容里有感激和害怕。
在她身边,还有好几个脏兮兮的娃子,一个个都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他。
卫大虎心头一动,便见小乞丐的妹妹把馒头拿给阿婆,小声说了句话,随后小手指了指卫大虎。
老婆婆脸上的感激更甚,她朝卫大虎一个劲儿弯腰作揖,她身旁的小娃子也对卫大虎作揖,甚至还有跪下磕头的。
卫大虎突然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他站在原地,手指有些僵。
小乞丐没请他去堂屋坐,他们家堂屋进不了人,地上铺了许多稻草,哥哥们晚间都睡在上头。他拿了张瘸了腿的凳子出来,卫大虎却没坐,他担心自己一屁股下去把凳子给坐坏了,他喉咙干干的,对小乞丐说:“你叫他们起来,磕啥啊,就几个馒头。”
“可不止几个馒头。”小乞丐朝里头摆摆手,两个正磕头的娃子麻溜站起来,他也不准他们出来,婆婆便带着他们去了屋子里。小乞丐扭头看着他,认真道:“前两回不也给了馒头,还给了碎银子,小猫回来都说了,大高个好心人给的。”
他说完指了指卫大虎:“你,大高个。”
卫大虎没想到自己随手给的几个馒头,小姑娘还往家里说,明明就是打听消息换来的,这一屋子老弱咋还感激上他了。看着小乞丐衣着褴褛他还没啥感觉,可看着这屋子老的老小的小,更小的屁股蛋还露在外头,明明饿得不得了,却没一个上手去抢食物,他心里突然有点不得劲儿。
主要是,他有点受不了他们把他当“好心人”感恩的眼神。
卫大虎心里明白,他可这不是啥好心人,就是随手给了几个馒头,偏生却被别人记到了心里。
俩人也没说话,站在院子里吹凉风,就这般过了半刻钟,外头传来跑动声,破旧的院门被大力推来,七八个汉子少年涌了进来,不大的小院瞬间变得逼仄。
“狗儿,叫我们回来干啥,出啥事了?”
卫大虎没顾上看他们,听见这名儿,他下意识低头看小乞丐。
啥?你也叫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