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大暑。高中毕业,陈静安拿到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与朋友一起毕业旅行。这之后,她将提前一个月北上,参加老师周正卿安排的特训,节?完整章节』()”到底是做客,哪里能动别人的东西。“没什么不好的,放这都是落灰了,这么好的琴没人用才真是暴殄天物,你放心,我会跟我爸说的。”沈津不以为意,又有人来催,他又跟着劝说几句。陈静安这才点头,说她一定会很小心的。她的确很小心,沈津给她取下的是一把紫檀木的,试弹了下,音色也是真的好,顿时手痒,想着弹几首曲子应该没事。这里位置清幽安静,没什么人往来,陈静安挑了个僻静处,中式凉亭,木式架构,琉璃瓦顶,依着处人工池,假山层叠,树影婆娑,婉约的东方美学。陈静安手握琵琶,随手弹起一小段。琴音缈缈,水边升腾起的水雾缭绕,只瞧见一个单薄背影,着掐绿的小旗袍,挽着发髻,皮肤有些晃眼的白,手生的很好看……这是基于第一眼,所有的印象。沈烈倚着树干,低头点燃根烟,烟气醇烈深入肺部,他对音乐没什么了解,也曾被二叔带去听过音乐会,五分钟就能直接催眠,非常好睡。但现在,他站在这,觉得听着心挺静。静到方才见过手机里发来的几张照片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生日,父慈子孝的画面,真这样疼爱早该接回来,放在身边养着,自己的儿子,放在外边是怎么回事?沈烈抬眼,长睫阖下来,深邃视线长时间停在一处。弹的断断续续,就算他对这行不怎么了解,也听出来是几首曲子片段,她弹得很尽兴,手指弹挑,身体弧线绷紧,嘈嘈切切,到后面,急促的曲子忽然舒缓下来,如细水长流,日头将落,余晖将天际边薄云浸红。意境很好。“烈哥,在这里做什么?都在找你呢。”突兀的男声响起,声量挺大,琴音忽然止住。凉亭的身影怔了下,随即回头,眉眼很干净,抿着唇瓣,清丽脱俗,视线只是一瞬交错,胸腔像是寂然了下,很快,恢复正常,他已经转过身去,跟来人交谈。陈静安听到动静,下意识手指压住琴弦,回头,看见个挺拔身影,脸一晃而过,只看清楚那双眼睛,眼阔很深,眼底漆黑,像望不到底的深湖,湖光掠影间,他转过身,只剩宽肩窄腰的背影。来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但很客气,她断断续续听出来是专程过来找他,二叔、玩牌、藏酒……零碎词汇,他应该也是来客,且有些分量。偷听人说话不太好,好在他们也没说几句便走了。人走了,陈静安练习几遍老师白天教的新曲()。天渐渐黑下来。到开宴,沈津过来接人。“刚才周叔还问你去哪了,我说我给你找了个好去处。”沈津话多且密,又有些幽默,走回去这一路也不觉得无聊,见到人便打招呼,介绍陈静安,说是自己的妹妹。哪门子的妹妹,别人没问,他也没说,有些人笑意暧昧,还以为是他女朋友,他认真解释:“不是女朋友,是妹妹。”陈静安不怎么在意别人怎么想,反正出了这个门,这里绝大部分人,跟她都没什么交际。说话间,已经到了。她第一时间在找周正卿,没找到,却看到池边的人。这次才看清楚对方长相,是很俊朗的一张脸,眼深鼻梁挺拔,乍一看有些斯文,但扯唇淡笑时,透着点慵懒,还有些邪典的意味,并不是很周正的绅士模样。他跟人交谈,显出游刃有余的样子。“这是我大哥,堂哥。”耳边响起沈津的声音,“这个家我最怕的是大伯,其次就是我大哥了,他看起来是不是很难搞?”陈静安收回视线,看着沈津时大脑有一瞬的放空,她想了想,也不知道难搞是个什么形容词。她只能说还好。“我老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分明也没大几岁,但人很好,我有什么事就求他,保准能帮我。”“所以你以后有什么事,我办不到,还可以交给大哥。”“……”陈静安是个怕麻烦别人的性格,她想,应该不会有这天。过了会儿,陈静安看到老师,跟沈津打过招呼后,自觉地走去老师身边,老师知道她去过沈孝诚的收藏室,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实诚地说好多看不过来,好多也看不懂,师徒俩笑笑。吃过饭,人没完全散。老师又跟沈孝诚几位好友聊天去了,她则继续交代给沈津,年轻人有共同话题,玩什么能到一块去。年轻人单独在一个房间,玩着聚会游戏,沈津说真心话大冒险都已经玩腻,这次玩个新鲜的——东问西答,第一个人提问,第二个人回答时不能与对方问题相关联,如果过关,则第二个人向第三个人提一个与自己回答有关的问题。“惩罚是什么?”“喝酒?”沈津考虑到在场有数位女生,当即否决。有女生道:“不然就画点东西吧,画手臂上,脸上,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幼稚?”有人笑问。沈津也笑:“听着有点意思,都跟长辈一块过来的,玩的太过也不好。”规则就这么定下。沈津让陈静安坐他身边,方便照顾。
按照顺序,陈静安提问沈津,他小声说放点水,她则格外实诚表示自己可能是游戏黑洞。游戏开始。第一个提问:“你喜欢的女生叫什么名字。”答:“我选生椰拿铁。”再次提问:“咖啡跟茶你选哪一个?”“……”一轮转过去,有好几个条件反射回答出问题,手臂被用记号笔涂鸦,陈静安跟沈津安然度过,然后提问由顺时针变为逆时针,重新再来,就这么玩过几轮,有些手臂上已经满是涂鸦小人,只有陈静安手臂干干净净,还没被惩罚过。“不行啊,上点难度!”有人叫嚣再来,一时嬉笑嗔怪,场面热闹。门被推开,一个陌生面孔探进来,问:“在玩什么这么开心啊?”“小游戏,一块玩啊。”沈津招呼着人,热情的很。对方看到里面景象,都是小孩玩的没多大兴趣,视线落在陈静安脸上一瞬又有些心猿意马,说好啊,扭头跟身后的人讲,又有几个声音响起,说小孩玩跟着凑什么热闹,最后是低沉嗓音,说可以。他说完,就没人再有反对意思,附和着说玩玩好像也不错。人突然增加好几个,更加热闹。沈津起身,叫了声大哥。陈静安抬眼,见沈烈走进来,里面的人陆续跟他打招呼,他不冷不热地回应。“就这儿吧,挤挤?”最先推门的人已经过来,这话是冲陈静安跟她身边人说的,她下意识地,往沈津的方向挪动位置,神情略显拘束。在她身边落座的却另有其人。他身上味道很好闻,淡淡的雪松味道,让人想到大雪天,是她生长在南方,从未感受过的漫天大雪。余光里,沈烈的轮廓线条分明,鼻梁过分挺拔。莫名地,陈静安挺直脊背。“怎么玩?”沈烈开口,隔得近,他低沉嗓音如同在耳边响起。沈津就简单说了下规则。简单明了,没什么弯弯绕绕。“好。”游戏重新开始,这一轮,是沈津转向陈静安,陈静安再向沈烈提问,她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问什么呢?轮到他们这边,沈津刚才自己的回答是爱吃饺子,问陈静安:“你吃饺子蘸醋吗?”陈静安思绪飞快:“18岁。”整个环节节奏要快,她要立即转过身,两个人视线相对,是双很漂亮的眼睛,长睫浓密,眼底深沉晦暗,到嘴边的话忽然停顿了下:“你……今年几岁了?”不仅顿了下,声音也越来越细小,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好,说出来自己倒是面颊微热,再想补救已经没可能,心里想着好在是东问西答,他又不用作答。沈烈看着她的眼,捕捉到她问完有些懊恼抿唇的小动作,心底微哂,注意力不集中,一时忘掉游戏规则,他反问:“什么?”“哥!你怎么回事,这么简单都能出错!”沈津比当事人更激动,“准备受罚吧你。”惩罚人也是提问人,陈静安手里是递来的记号笔。沈烈也反应过来,有些愿赌服输的意味,他一寸一寸地卷起衬衣袖子,露出骨骼分明的小手臂来,冷白的色调,隐约可以见皮肤下掩藏的青筋,极具力量感,他将手臂递到陈静安眼前。陈静安怔了下。“准备画什么?”他问。陈静安握着笔也不知道,她下意识想到大家画的最多的图案:“一只乌龟?”声音清冷细软,像是好脾气的商量。沈烈还没回答,沈津就先说了:“哥,你别企图用言语威胁,静安妹妹还小,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好,你画。”他道。因为写字习惯,她下意识用左手压住,指腹刚碰上他皮肤,就想起不太好又收回来,就用手握着记号笔,先画了一个不太规矩的椭圆,然后是头,是四肢,都是简单的椭圆,最后是龟壳上的横格纹路,最后一笔,手腕腕骨碰到他的手臂,滚烫的触感,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沈烈手臂上多了一只圆圆的,呆头呆脑的小乌龟,由于跟本人实在违和,沈津翻来覆去地看,甚至想拍照留念,满脸写着“你也有今天”的得意。他也看了。的确呆呆的。沈烈面色平静,也没作过多反应,他放下手臂,感觉到那里留下的触感还在,应该是温润柔软,他却感觉像是刺了下。一轮又过去,开始反过来。或许得到游戏要领,沈烈干净利索地回答上一个问题,他转过来,手臂搭着桌面,那只小乌龟越发醒目,他问:“喜欢吃甜吗?”问题很简单,也没什么陷进。陈静安注意力被那只小乌龟吸引,在他目光注视下,莫名感觉到热,脑子停顿,她的回答已经脱口而出。她说:“喜欢。”实诚坦白。“……”意识到自己失误,她有些懊恼。沈津笑的更肆意:“怎么回事啊你们俩,这是成功复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记号笔又到沈烈手里,他也问:“画什么?”陈静安默然。她伸出还没被画过的手臂,纤细的像是没什么骨头,皮肤细腻白皙。画什么都像是一种玷污。沈烈没直接落笔,而是上下比划了下,范围有些大,就像是小半只手臂都要被画上。陈静安只好道:“我画的很小。”那是只很小很小的小乌龟。言外之意是,作为报恩也好,也不该画太大的。“我试试。”记号笔落在皮肤上,沈烈先是画了一个水滴的形状,没有封口,顶端的位置,又延长画了个长椭圆,又在这上面多画了两个类似蝴蝶结的形状,又画了几条细线,如同花纹。画完,收笔。“这画的什么啊?”其他人看着图案不解。“葫芦?”“勺子?”“……”猜不出答案,只好望向沈烈,沈烈只说随便画画,沈津笑了,调笑自家大哥一向什么都好,但上帝到底还是给他关了艺术这扇窗,如此手残,画出个四不像的东西来。“这是艺术。”也有人开玩笑似的捧臭脚。被大家嘲笑。陈静安收回手臂。她好像猜出画的是什么。是只琵琶。!